第42章 紅蓮夜07(1 / 2)
謝歸慈回首,見薛照微神情恍惚、仿如突然間大徹大悟地站在原地,衣袖下雙手緊握成拳;他臉部的線條緊繃,極力隱忍著什麼,目光裡出現謝歸慈的臉,他才終於稍稍回神,死死地盯著謝歸慈。
——瀕臨絕境之人終於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
謝歸慈並不懂得他眼神中諸多晦澀復雜的含義,但薛照微太過露骨的目光還是難免讓他心下微微一悸,心髒飛快的抽動了一下。
藏雪君的性情矩度讓他永遠保持旁人難以企及的冷靜自持,就算是最初相見時,薛照微想要拔劍殺他,都沒有這麼失控。
令謝歸慈心頭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情緒,他便開口問道:「藏雪君聽了這個故事好像感觸頗深?」
「是。」他望著謝歸慈的臉,像是要透過他去望見那些被埋葬在沙與雪之下無聲的過往,聲線輕淡如一地月色,「……曾有人對我提及過,可惜我卻愚鈍,沒有聽懂。」
薛照微和「愚鈍」兩個字完全沾不上邊,假如說他都是愚鈍不堪之輩,隻怕天底下再沒有一個算得上有悟性的了。他自謙太過了——謝歸慈心道,不過一個故事而已,遑論什麼聽不聽得懂?直到雪色與月色再度鋪開在荒涼的極北苦寒之地,謝歸慈再度想起今時今日的場景,才明白薛照微輕描淡寫的遺恨與無奈自責。
可惜此刻他什麼都不知道,隻是笑了笑對青鳥說:「你們先去做自己的事情,選好後我會告訴你們。」
敷衍的打發。
薛照微手指抵著那冊《梁祝》唱詞的邊緣,指腹因為用力而顯得沒有血色,「就這一出。」
謝歸慈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但是也沒有反駁薛照微的話,他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那就這樣。」
青鳥和彩雀對視了一眼,捧著其他的書冊轉身離開。
於是殿內頃刻又歸於沉寂。
半晌,薛照微聲音艱澀地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主動找回失去的那段記憶?」
他問出這個問題時,心情遠沒有神情展露的的那般平靜。
其實他害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他害怕謝歸慈選擇徹底遺忘和拋棄過去——其實隻忘記他一個人,對謝歸慈的生活根本沒有分毫的影響。他記得他的朋友、他的師父和世上其他的一切。
……隻是唯獨不記得他了而已。
他的問題讓謝歸慈難得陷入了短暫的思索,隨即微微一笑:「其實這件事我還沒有仔細考慮過,能找回來也很好,不過若是不記得也未必就一定是壞事。」
——他說話慣常是這樣,總不夠十分的坦誠。有些事情,或許他自己心裡都沒有答案。
「……」聽完他說的話,薛照微的神情沒有放鬆,反而更緊繃了。漆黑的眼瞳被半垂的眼睫遮擋住,掩住其中翻湧深沉的情緒。
……謝歸慈的狀態有一點不對勁。
他沒有來得及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某種東西,隻好將一切死死按在心底,嗓音輕而冷:「沒關係。忘記了也沒有關係。……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
一切還來得及重新開始。
隻要他還在就好了。
薛照微想。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以至於稍有分神的謝歸慈沒有聽清楚:「什麼?」
薛照微已然回復了平靜:「鳳凰前輩今日問你我是否需要請中原的師友親朋前來觀禮。」
「……用不著吧。」謝歸慈抽了抽嘴角,反正在他心底這門親事完全他師父心血來潮亂點鴛鴦譜,他和薛照微兩個人都不願意,肯定到最後是成不了的。
薛照微頷首:「我知曉了。」
話音落下,他的目光也終於從謝歸慈白釉瓷般的臉上挪開半寸,令謝歸慈不著痕跡鬆了口氣。
他也不是畏懼薛照微,隻不過對上對方的視線,總有種沒來由的心悸感。
指尖搭上月匈膛,那顆跳動的心髒加快了,激烈得幾乎要破開皮肉湧出來。
謝歸慈閉了閉眼睛,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那你把要修復的劍送到我這裡來吧?」他輕聲說,「我今日有些累,就不多留藏雪君了。」
用詞依舊疏離而克製。
薛照微的記憶有一瞬間突然回到久遠之前,在謝歸慈還頂著鶴月君江燈年的身份時,他也時常會喊「藏雪君」。
隻是聲調戲謔含笑,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撩撥,與今時今日的疏離冷淡,截然不同。
分明他與他不該這樣生疏。
他眸光晦澀,情緒在謝歸慈看不見的角落裡翻湧,最終化為出口時輕描淡寫的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