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2 / 2)
「我不要錢!我要的是機會,我要——」
「滾!」
大概是他看起來是真要打,段牧江落荒而逃。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薑思鷺朝周遭看了下——還好這家茶餐廳偏老式,觸目所及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應該認不出段一柯的樣子。大家用粵語和他們說著什麼,聽語氣,也像是在指責……
她去握段一柯的手。
他整個人都抖得厲害。
服務員趕過來,也用粵語抱怨著什麼,薑思鷺低聲道歉,去給摔碎的杯碟賠錢,又把自己和段一柯那桌的茶水錢結清。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店裡了。
好在筍仔的車已經停在門外了。
薑思鷺打開車門,看到男人帽子壓得極低,精疲力盡地靠在後座上。筍仔很擔心地回頭,看看他,又看看薑思鷺——
換來她搖了下頭,示意什麼都別問。
車發動的瞬間,段一柯身子歪了下。下一秒,手腕被人抓住,薑思鷺的身子靠過來。
她側著身子抱住他。
她又為他沖出去了,可她這次沒有哭。
很堅強啊薑思鷺。
他把帽子摘掉,口勿了口勿她的眼睛。她垂著睫毛靠在他身側,嘆了口氣,更緊地擁住他。
「你下次,」他輕聲說,也不是怪她,「不要這樣了,不要一聽到別人對我說難聽的話,就這樣沖出去……」
女生手指抓著他肩膀的布料,愣了半晌,說:「我控製不住……」
我控製不住,我一聽到別人那樣說你,我就下意識像豹子一樣沖出去。
我除了保護你,什麼都來不及想了。
段一柯。
我真的。
太愛太愛太愛你了……
***
她整個下午都沒再看到段一柯。
眼看天都黑了,還是沒見到他,發的微信也沒有回復。成遠正自己在樹底下吃盒飯,蹲著的樣子很像村裡的無業遊民。
薑思鷺剛沖完澡,頭發還濕著,走過去和他一起蹲下。
蹲得他如臨大敵。
「思鷺姐,」他小心翼翼地說,「有何貴乾?」
「沒有貴乾,」薑思鷺看他,「段一柯呢?」
「老段?」成遠撓了撓頭,「我中午給他往屋裡送了點吃的,好像……一直在屋裡呢。呃……你倆不會又吵起來了吧?」
「沒有,」薑思鷺搖搖頭,「還在屋裡啊……晚飯送了嗎?」
「我問了,」成遠搖了下手機,「沒回我。估計是不想吃吧……你倆真沒吵架?」
「沒有沒有,」薑思鷺都不耐煩了,「上午去市裡,他……他爸找他。」
「操?」成遠立刻火冒三丈,「那糟老頭子又來蹦躂?怎麼陰魂不散的呢?他要乾啥啊?他還在佛山嗎??我能去揍他嗎???」
感覺他提起段牧江的樣子比薑思鷺還冒火,她都不敢和他說怎麼回事了。
而且段一柯也未必願意讓別人知道。
還在房間裡啊……
她嘆了口氣,起身往院子外麵走。
下午來了個賣冰鎮綠豆湯的阿姨,攤子就架在宿舍外。村子裡沒啥好吃的,劇組像過年,一人過去買了兩碗——味道還真不錯。
薑思鷺又掏錢買了一碗,拿著去二樓了。
段一柯房門緊閉,燈也沒開。
她猶豫片刻,敲了一下。
沒人回應。
她輕聲喊:「段一柯……」
房間裡有了些動靜,等了一會,門被打開,段一柯很頹廢地站到她麵前。
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
薑思鷺咬了下嘴唇,輕聲說:「這個綠豆湯,你趁著冰,喝一點吧……」
他給她讓開道路,她把碗拿進去。房間裡並不是她想象中的一團亂,還很整齊,隻是沒開燈,他筆記本攤在床上,在放一部老電影。
薑思鷺看了一眼,看到了祁水的臉。
他在看他媽媽的電影。
綠豆湯外麵裹著塑料袋,她拆開,湯水就有點灑出來。段一柯站到她身邊,拿紙巾很慢地把那些湯水擦乾淨,然後愣愣地看著碗。
他整個人都顯得特別遲鈍。
那個樣子讓她特別難受。
老電影還在放,像是部親情片。輕快的背景音樂過後,祁水的聲音傳出來——
「真好呀,咱們三個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他忽然閉上眼,整個人垮了。
一點點坐到地上,靠著床邊,頭埋進膝蓋。整個屋子就隻有筆記本的光源,薑思鷺握住他手腕,聽見他用那種崩塌了的聲音說:
「薑思鷺你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沒過過生日。」
「但是我每年過生日都會許願。」
「我一直都在許這個願。」
「我就希望有一天,我能和別人家的小孩一樣,和自己爸媽好好坐下吃頓飯。沒有人吵架,沒有人埋怨對方,沒有人說工作的事,就是好好吃頓飯。」
「然後我媽死了,我就開始許另外一個願。」
「我就想以後帶我喜歡的人,和我爸好好吃頓飯。」
「就算是見個家長吧。雖然他連家長會都沒給我開過,但是我就想帶我喜歡的女生去見他,然後父子兩個心平氣和說幾句話。我都不用他出席我的婚禮,就吃這麼一頓飯就行。」
「我就想吃這麼一頓飯……」
今天他夢想實現了。
她愛的姑娘潑了段牧江一臉水,段牧江要打她。
薑思鷺跪在地上,心疼得無以復加。
漫長的沉默裡,電影播完了,畫麵黑屏,房間陷入徹底的黑暗。他在黑暗裡一動不動地坐著,像是永遠也起不來了。
又過了很久,薑思鷺聽見他吸了口氣,輕聲問:「你那還有藥嗎?」
「什麼?」
「安眠藥,你帶了嗎?明天還得訓練,我這樣不行。」
她連忙點頭:「帶了,我去拿。」
她手忙腳亂地跑回自己的房間,把行李箱翻過來,拚命找,終於找到了那盒安眠藥。掰出來一粒,又手忙腳亂地跑回去。
段一柯把燈打開了,臉色差得像是剛溺過水。薑思鷺把藥遞給他,他合著綠豆湯,慢慢咽下去。
這藥起效很快。
陷入夢境的最後一秒,他把站在床邊的薑思鷺拉進懷裡。她身上有股潔淨的香氣,柔軟,安靜,溫暖。
「不要走了。」他說。
「嗯,」她點點頭,靠近他,抱著他,「今晚不走。」
不是今晚。
不止今晚。
是永遠不要走了……
可他太困了,沒說出這些話。
***
籌備期臨近尾聲,段牧江再沒出現過。
段一柯看起來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可對安眠藥的依賴程度變得比之前薑思鷺還要大。他有時候會叫她過去,她就趁著劇組都睡了悄悄去開他的門,再趁著大家都沒醒的時候回去。
他會在夜色裡和她說很多話,說白天劇組的事,說和成遠大學時候的事,說小時候祁水的事。說到累,然後問她有沒有想說的。確認兩個人都沒話講了,就抱著她睡過去。
有一次等他睡著了,薑思鷺借著月色去看自己的手,忽然發現之前摔傷的地方都長好了。好到連新肉的顏色看起來都和旁邊的皮膚一樣,乍看上去,幾乎看不出曾經摔得那麼狠。
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隻有故意去碰的時候,會比別的地方再敏感些。
所以薑思鷺乾脆不去碰。
她想,乾脆就做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凡人吧。
作者有話說:
智者不入愛河,冤種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