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2 / 2)
段一柯一愣,也覺著是薑思鷺。
他有點措手不及。
早上兩人可謂不歡而散,更何況昨晚的畫麵還歷歷在目。段一柯定了下心神,沒理一旁嗷嗷亂叫的曹鏘,快步走了出去。
片場很大,他走到宮殿門外,先看見了幾個來橫店旅遊的年輕遊客。她們打量了一下穿著戲服的段一柯,大概是覺得他好看,但又認不出這張臉,於是拿手機拍了兩張就溜了。
他四下張望了下,隨即感到有人扯了扯自己袖子。
段一柯回頭,語氣有些意外。
「小艾?」
對方戴著遮陽帽,站在太陽底下,露出的皮膚白得發光。
她仰頭望著段一柯,很靦腆地笑了下。
「我聽他們說,你在橫店拍戲,」她輕聲細語地說,「沒想到是真的,真好。」
段一柯看著她,心裡實在……
有點無語。
他還以為是薑思鷺。
他在做什麼夢。
「我今天正好路過這邊,」小艾從身後拿出個禮盒,段一柯眉毛一跳,還以為她又要給錢,「這個是我做的一些點心,帶給你,就當是新年賀禮。」
段一柯沒接。
「你送別人吧,」他說,「我不吃甜的。」
「不甜的,」小艾連忙搖頭,「我放了很少的糖,還有其他口味的。你……你拿著吧,上次……」
別再說上次了。
她硬要塞給他,段一柯乾脆往後撤了一步,對方明顯愣了。下一秒,眼圈又開始發紅。
真的是……
直男段一柯不懂,為什麼薑思鷺哭他就慌得不行,一看著小艾哭他就心煩。
算了,這倆人也沒可比性。
沉默半晌,他說:「我拿了,你以後別來找我了,行麼?」
小艾哽咽道:「你就這麼煩我麼?」
段一柯早上的火氣其實還沒消全,此刻耐心更是有限,語氣一重,重復問:「行麼?」
他本來就挺混蛋的。
他一直就挺混蛋的。
他就在薑思鷺麵前還像個人樣。
小艾被他陡然冷下去的眼神看得壓住眼淚,點了下頭。
他伸手去接那盒點心。
下一秒,旁邊忽然傳來道男聲——
「這就是《騎馬客京華》的片場,布景比我們還貴,朝暮就是有錢。要是找我導就好了,那這現在就是我的片場了——」
一種奇妙的直覺讓段一柯抬頭。
他看到了一個紮著小辮子滔滔不絕的男人,而薑思鷺站在對方身邊。
她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了下,又落到他手上的禮盒,最後落到了小艾身上。
然後嘴角,慢慢掛起一絲嘲諷的笑。
段一柯心一沉。
薑思鷺朝小辮子擺了下手,示意對方不用講了,說「顧導我自己逛逛吧」,轉身就離開了片場大門。
小辮子愣了下,剛嘀咕一句「這怎麼了」,就見著個穿紅色官服的男演員從他麵前一閃而過,朝薑思鷺的方向去了。
留下個帶著遮陽帽的姑娘,抱著包裝精致的禮盒,滿臉是淚,愣在原地。
「我操,」小辮子用右拳砸了下左手手心,「這畫麵很狗血很有張力啊,回頭拍進我自己戲裡。」
段一柯在城牆的拐角拽住了薑思鷺的胳膊。
她瞥一眼自己手腕,頓住腳步,語氣諷刺:「你來找我乾什麼啊?你把人家丟在那合適嗎?」
段一柯沒放手,把她手腕拎高,薑思鷺就被迫轉身麵對自己。
「那就是我一大學同學。」
「就是一大學同學,」薑思鷺學他說話語氣,「我怎麼就從來沒和大學同學拉拉扯扯。還有男的和我表白呢,都得提前問我一句是不是單身。」
她提黎征簡直是在故意激怒段一柯。
尤其是在早上說出那些話的情況下。
「那你想要什麼?」他開始咄咄逼人,「一邊讓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邊又看到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就生氣。你到底想要什麼?」
薑思鷺被他問得語氣一滯。
「我沒生氣。」
「那你現在在乾什麼?」段一柯握得她手腕生疼,「你不會在吃醋吧薑思鷺?不過我想問一句,你在吃誰的醋?是我,還是那些瞬間裡的我?」
她說不出話。
下一秒,段一柯手上力度鬆懈,眼神略顯疲憊。
「我也很想回到那個時候,」他說,「我也很希望,我還是你記憶裡的段一柯。」
「可是薑思鷺你知道人長大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嗎?」
「是很多事我都控製不了。」
「我沒辦法不去經歷那些事,經歷了我就變不回以前那個人。你總是在我身上找過去的影子,你是在……」
「你在折磨我們兩個。」
薑思鷺抬頭看他。
這就是他讓她來看的官服啊。
他挺適合古裝的。紅色朝服扮起來,俊雅又貴氣,和她寫的時候,腦海裡的想象分毫不差。
他演什麼像什麼。
演員段一柯,一直在她麵前演18歲的自己,應該也很累了。
她望著他,在和他重逢這麼久後,終於直視自己的內心。
他昨晚說他害怕。
可是段一柯。
「我也很害怕啊。」
「你喜歡了我多久啊?」
「去年十一月碰到你,現在二月了,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吧。」
「你知道我喜歡你多久嗎?」
「我從十七歲喜歡你到現在,已經快八年了。」
「你早上說我過分,可是過分的那個人,明明是你吧。」
「你在過去的八年,從來沒有看到過我。然後你看到了,就要我回應你。」
「可能這就是你的人生吧,想要的東西都會得到,愛上的人都會愛上你。北京那次是你要忘了的,這次我要忘了,你就開始發脾氣?」
「憑什麼啊段一柯,憑什麼你永遠在主導我們的關係,憑什麼你永遠高高在上的……你今天宣布要對我負責,可你有沒有想過啊,你總會像以前一樣,被很多人喜歡和追捧。到時候會有比我好幾千倍幾千萬倍的姑娘圍在你身邊,那你是不是又可以像今天早上一樣,輕描淡寫地宣布,你要去愛下一個?」
「你讓我愛你現在啊。讓我愛了你八年,最後成為你無數女人中的一個?」
「那我不如繼續活在那些瞬間裡。那時候我坐在你前桌,你演過我的話劇。哪怕你不知道我愛你,但我是特殊的。」
昨晚的雨一定洗淨了空氣中的塵埃,所以日光才會這樣刺眼,照得一切真相大白。
段一柯看著薑思鷺消失在白光裡,每一寸皮膚都是麻的。
過了很久,他才意識到,手機在振動。
接起來,是曹鏘的聲音:
「段哥,你還沒回來啊?導演說下午早點開機,晚上提前開飯呢。」
段一柯深吸了口氣。
他說:「好,我這就到。」
下午不是大戲,再加上大家都惦記著過年,劇組早早收工。生活製片從外麵定了五大桌飯菜,又找師傅活麵拌餡,讓大家一起來包餃子。
段一柯沒什麼胃口,吃了一會就拖著椅子走了,找了片無人的空地發呆。
月亮很亮,很冷,給橫店的樓宇降下一層銀霜。
他聽得耳後有聲音,回過頭,是趙訶嫻拖了把躺椅過來。她把椅子往自己旁邊一架,腿支到前麵的石桌上,靠著,比他舒服不少。
「段老師沒胃口啊?」
段一柯簡短回答:「不餓。」
「哎……」她嘆了口氣,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段老師,你今天下午那是拍了個啥啊。」
段一柯意外地回過頭。
「我一直覺得你演技不錯,」她說,「不過今天下午宋冽喝多了那塊的劇情,你那是演了個什麼玩意。」
他下午是心情不好,不過職業素質在,並沒帶進戲裡。
所以沒懂趙訶嫻在說什麼。
「段一柯,你沒暗戀過別人吧。」
趙訶嫻手背在腦後,望著月亮。
「宋冽喝多了,你送她回家,感情一點都不遮著。我要是李元晟,我一早就看出你情根深種,也不至於日後搞得兄弟反目。」
「所以我猜測你沒暗戀過別人,你根本不知道暗戀是怎麼回事。」
段一柯回過頭,半晌,「嗯」了一聲。
他確實沒暗戀過。
他也用不著暗戀別人。
趙訶嫻繼續躺在那,估計是喝了點酒,話挺多。
「你看過《騎馬客京華》原著麼?」
「看過。」
「那你看過這個原著作者另外一本書嗎?校園那本。」
「還沒看。」
「可以看看,」趙訶嫻說,「我之前演過那本書的一個配角,是個女生,不過設定和你這個角色很像,所以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個落日化鯨,每本書都有這麼一個角色。有時候是男生,有時候是女生,默默地愛著一個光芒四射的人。但是她最終不會和這個人在一起,她隻會讓兩個同樣光芒四射的主角在一起。」
「我覺得她肯定很深的愛過一個人。她愛了很久,愛得很苦,寫小說的時候,就下意識把這些東西投射了進去。」
「所以你這個角色原著人氣高啊,因為她太明白暗戀是怎麼回事了。我當時那個配角人氣也很高,很多女生給我發私信說看到了自己。」
「不過江晚淮畢竟是個男的,和她感情還隔著一層。所以段一柯,你要是不明白暗戀是怎麼回事,你去看看她的其他書,那裡麵應該有答案。」
段一柯沉默半晌,最終說了聲「好」。
年夜飯吃完,段一柯又被曹鏘拽著去唱了會k,半夜2點多才回家。
困勁兒過了,人就睡不著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開燈,起身,去翻行李。
行李箱裡有他買的落日化鯨的其他書。
《騎馬客京華》放在最上麵,他移開,底下是另外兩本。他拿出趙訶嫻說的那本校園的,靠在床上看。
這種小說,本來不適合男生看。
不過他看進去了。
他意外發現書裡的不少東西都很熟悉,簡直像是以k中作為原型。他也看到了趙訶嫻說的那個女配角,戲份不多,但是僅有的幾次心理活動的描寫,都讓人的心像張白紙被揉皺。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姑娘很像薑思鷺。
不過薑思鷺那麼好,不應該是配角。
她應該是主角的。
他看到天光大亮。
故事的結局是男主角和女主角舉辦婚禮,草坪,陽光,親友的祝福,一切都很美好。
沒想到番外,專門有一節,是那個配角。
不同於正文裡的寥寥幾筆,番外裡出現了對她大篇幅的描寫。有她的嫉妒,自卑,偏執。番外的最後一節,她給男主的婚禮送了鮮花和賀卡,賀卡上寫了許多誠摯的祝福。
沒有人知道,她在賀卡的背麵,用一種隱形的墨水,寫了這樣一行字:
18歲的你,永遠屬於我。
段一柯的心跳像漏了一拍,薑思鷺的那些話又浮現在耳畔。
「你喜歡了我多久啊……你知道我喜歡你多久嗎?」
「你讓我愛你現在啊。讓我愛了你八年,最後成為你無數女人中的一個?」
「憑什麼啊……憑什麼你永遠高高在上……」
段一柯望著天花板,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薑思鷺……」
薑思鷺。
是我錯了。
我大錯特錯。
我以為愛很簡單,因為在我過去的人生中,愛一直如此。
因為太輕易得到,所以從來沒有覺得,這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可是你不一樣。
你的愛像一塊玉石,沉甸甸而容易碎裂。你把她小心地收在廟宇的高台上,日日擦拭供奉,輕易不為人所示。
是我粗暴地把它搶出來,使它櫛風沐雨,又不給你將它完璧歸趙的承諾。
太陽升了起來,這是農歷新年的第一天。
段一柯扌莫過手機,給薑思鷺發消息。
他說:
[新年好。]
片刻後,對方的名字變成「正在輸入」。等了一會,她也回復他:
[新年好。]
段一柯:[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氣,可以嗎?]
對麵明顯沉默了。
半晌。
[你說。]
他坐起身。
措辭,又刪掉。再措辭,再次刪掉。
太好笑了,他段一柯這輩子,也會體驗到這種小心翼翼的感覺。
最後,他終於把定稿的那句話發了過去。
他說——
[26歲的段一柯,想追25歲的薑思鷺,望批準。]
作者有話說:
蕪湖,開始倒追了。
18歲欠下的債,26歲開始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