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2 / 2)
碟片插進槽,片頭出現了幾家已經消失的香港影視公司logo。
黑白的畫麵,黎明年輕而乾淨的臉。他拎著行李從火車上走下來——鏡頭變彩,他踏進一個時代。
老電影拍畫麵,節奏慢,但舒服,像是一滴墨水落到宣紙上,再層層暈染開。
據說黎明是四大天王裡唯一的淡顏係,放到這部電影裡,倒是很合適。眼神乾淨,說話慢慢的,帶點笨拙,碰上五官精致銳利的張曼玉,像一捧清水倒進熱油鍋——
那的確是要炸的。
影片放過四分之一,是那段經典的激情戲。
薑思鷺搞創作多年,一直秉承一條戒律——男女主互動講究一個循序漸進,太早產生肌膚之親,讀者將興趣盡失。
但上世紀的電影顯然沒把這些規矩放在眼裡。
狹窄的空間,窗外是細密大雨。黎明穿黑色高領,外麵套白色襯衣,給張曼玉一層層地穿上自己的衣服。
兩個人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裡交錯。
他替她把垂落的頭發別到而後。
她靠近他。
欲望的火在一瞬間被點燃。
方才穿上的衣服又被剝離,床板的吱呀聲,喘息聲,重疊在一起。
兩個寂寞的人,兩顆寂寞的心。
薑思鷺看了一眼段一柯——他在黑暗裡平靜地看著這一幕,沒什麼尷尬。
不愧是搞藝術的學校出來的。
反倒是黎明第二天去找張曼玉提起昨晚的事時,段一柯長吸了口氣,很不解的樣子。
穿著麥當勞製服的張曼玉,伸著細長的手臂,用力地擦拭玻璃。她皺眉看向懵懂的黎明,用毫不在意的口氣說:
「昨天晚上……風大雨大,兩個孤獨的人吃了頓團年飯而已。」
「你乾嗎?」薑思鷺點了暫停,轉頭看向他。
段一柯抬手指了指屏幕,又放下,又抬起來。
「我大學的時候就沒看懂這塊,」他說,「她這是什麼意思啊?」
段一柯臉上的迷茫和屏幕裡的黎明差不多。
薑思鷺沒get他。
「這有什麼不懂啊?」她說,「你覺得隻能男的睡了不認?」
兩個人腦子裡大約同時閃過了某件相同的事,都陷入幾秒沉默。
半晌,段一柯輕咳了下,繼續說:「可能是因為覺得他在天津還有妻子吧。」
薑思鷺冷不丁冒出個「你懂個屁」。
段一柯:「……」
「來,咱倆說道說道,」薑思鷺乾脆把遙控放下,轉身看向段一柯,「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處。」
段一柯洗耳恭聽。
「女人的愛情,和男人是不一樣的,」她比劃著,「你們男人喜歡一個人,就要占有,而且是占有全部。但是女人愛的,往往是某個瞬間……你那什麼表情,懂不懂啊?」
段一柯搖頭:「沒。」
「就好像劇裡黎明的那個姑媽啊!」薑思鷺諄諄教誨,「她等了她的威廉一輩子,其實對方就是在她最美的時候、帶她去半島酒店吃了一頓飯。她愛的真的是那個男人嗎?我覺得她是愛上了那個在半島酒店的瞬間。」
「所以我們總看到那種丈夫死了以後就守寡一輩子的女人,因為她們可以靠回憶那些愛的瞬間活著。但是很多男人,如果妻子死了他們就立刻另娶,因為無法占有了,愛也就結束了。」
這段話有點地圖炮了,段一柯不置可否。
薑思鷺嘆了口氣,懶得再和他學術討論,轉頭點了繼續播放。
屏幕裡的故事繼續著,張曼玉買了股票,又賠了,黎明騎車載她走過人潮洶湧的街道,與她在街頭擁口勿,最終失散在大雨中的碼頭……
顛沛流離,無常人間。
1995年5月8日,鄧麗君去世。他們在紐約街頭《甜蜜蜜》的歌聲裡再次相遇,抬起頭,好像老了很多。笑起來,又像這些年什麼都沒有經歷過。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裡/夢裡夢裡見過你……」
碟片放至最後,屏幕陷入漆黑。
段一柯在漆黑中望向薑思鷺。
她已經靠著他睡著了。
抱著膝蓋,蜷縮在他身邊,手指還抓著他的袖口。
他扌莫了扌莫她的頭發,忽然自嘲的笑了一聲。
「薑思鷺,該不會……」他自言自語,「你愛的,也隻是我高中的某個瞬間吧。」
***
薑思鷺已經連續兩天在沙發上睡著、在床上醒來了。
不過她周一有會,早上來不及多想,洗漱完畢就沖去了公司。
段一柯回來了,她工作狀態也明顯提升,做木雕的項目匯報時邏輯清晰、感情充沛,給鳳姐好好掙了把麵子。
會議結束。
實習生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像在激烈討論著什麼。薑思鷺覺得好奇,走過去聽了半分鍾,一個熟悉的名字就跳入耳朵。
「好有氣質哦,我還以為是來試鏡的演員呢。」
「那麼年輕,竟然是公司創始人。」
「而且一看就搞技術吃飯的,和那幫老男人不一樣。姓什麼?」
「姓黎!我聽他們叫他黎總——」
靠。
薑思鷺眼前一黑。
段一柯已經等在樓下了,她匆匆忙忙收拾東西,想下樓找他。電梯「叮咚」一聲,薑思鷺進門,正撞上一雙狐狸眼。
對方竟然也不意外:「薑小姐啊。」
退出去已經來不及了,薑思鷺硬著頭皮進了電梯。
「來開會?」她僵硬地招呼道。
「對,」黎征點頭,「朝暮有個古裝劇,裡麵有隻黑豹,我們公司來做。」
薑思鷺:「……」
「黑豹……」她僵硬地轉頭,「不會是《騎馬客京華》裡,女主那隻黑豹吧……」
《騎馬客京華》女主宋冽,小時候救過一隻幼豹,成人後,那隻豹子便為她所用。
「哦,薑小姐也知道這個項目?」
薑小姐不但知道,這豹子的長相都是薑小姐設計的——眼如赤色彎月,眉心一道傷疤。
薑思鷺發出僵硬的「哈哈」聲,說:「稍微了解過一點。這豹子個頭很大……你們,好好做。」
黎征回答得倒是認真:「難度不在尺寸,在毛發。」
電梯下得可真慢。
大概是到了吃飯時間,電梯落到三樓,又上來不少人。薑思鷺和黎征往後退了幾步,手臂無法避免的碰到一起。
「薑小姐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還可以。」
手機振了一下,薑思鷺垂眼看去,是段一柯的消息——門外太冷,他在電梯門口的大堂等她。她實在不想再和黎征糾纏,幾乎是門打開的瞬間,便從人縫裡鑽了出去。
總算溜了。
段一柯站在門前,聽見電梯的「叮咚」聲時便抬起頭。薑思鷺朝他揮了下手,他笑笑,把手機裝回外套。
剛朝薑思鷺邁了一步,卻見到個男人出現在她身後。
「薑小姐?我還有件事要問你。」
薑思鷺頭皮都炸開了。
她猛然回過身,強行擠出一絲笑容:「我有點忙,下午說行麼?」
黎征收斂神色,表情很認真。
「下午我還要去別的地方,這句話,最好當麵問你。」
「行行行,」薑思鷺服了,「您問,您快問。」
黎征正色。
「薑小姐,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正在往過走的段一柯,腳步瞬間頓住。
薑思鷺也愣了。
半晌,她「啊」了一聲,無力說道:「你問這乾什麼……」
「如果沒有的話,」黎征的語氣還是很紳士,但細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進攻性,「我想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