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2 / 2)
如影隨形。
曲笑點破的,都是她自己的害怕。
她滑動著鼠標滾輪,眼睛看著文檔裡大麵積的標注,輕聲問:「那您的想法……是什麼?」
「修改,」曲笑的聲音傳來,「既然已經簽了合同,這本書我們一定是會出的。不過你現在這個寫法,轉型跨度太大,我建議你改回原來的風格。那些風土人情盡量縮減,加深男女主的感情戲。還有那些看起來很深刻的感悟,其實很幼稚,也不要了——不過這些都是細節,我已經標注好了。最重要的是……你現在是悲劇結局,換成大團圓。」
「這怎麼換啊!」丁丁先喊起來了。
薑思鷺聽到她在對麵大呼小叫:「思鷺這本書的靈魂就是建立在這個看似喜劇實則悲劇的結局上的,改成大團圓?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看似喜劇,實則悲劇?」曲笑嗤笑了一聲,「你真的覺得,現在人生這麼苦,還會有人有心思去看你們打啞謎?花幾小時看書,最後得到一個這樣的結局,口碑會好?」
丁丁似乎還想說什麼,曲笑再次無視了她:「總之我的意見就是這些。化鯨,我知道你在創作上有追求,不過現在行業艱難,我被挖到這裡,就是為了讓大家都能活下來,都能賺到錢。你之前的風格很好,出版,影視化,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我不認為你這本書要冒這種風險。那麼,我還有個會,下次聊。」
曲笑退出了會議。
薑思鷺和丁丁陷入了寂靜。
半晌,對麵嘆了口氣:「氣死我了,想跳槽。」
薑思鷺恍惚地看著屏幕,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曲笑說話確實直接,她「深刻的感悟」,是「幼稚」;她嘔心瀝血的結局設定,是「誰會看你打啞謎」……
本就對自己的轉型充滿懷疑的薑思鷺,徹底陷入了沮喪。
「化鯨,」丁丁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我真的很喜歡《她的獅子朋友》,我真的真的很喜歡……我能看出來,你這本書寫得很用心,我覺得比你之前的都好看,但是——」
「但是編輯的口味,」薑思鷺輕聲說,「有時候不代表市場。」
這是丁丁之前和她說過的話。
本來是用來開導她的一句話。
「算了,沒事,」她把手指移到屏幕的掛斷鍵上,「我可能要改很久,最近就……先不找你了。」
她沒有等丁丁回答,直接掛斷了語音,然後將手指移動到了電腦鍵盤上。
開始改稿。
曲笑的意見太多了。更何況,她一句簡單的「補充男女主對手戲」,薑思鷺就要花上幾小時時間,重新回到創作這段劇情時的情緒裡。轉眼間,天黑了,茶餐廳的服務員也來幫她收拾桌子。
「這位顧客,」服務員很禮貌地說,「我們要打烊了。」
薑思鷺這才猛然抬頭。
「哦,抱歉抱歉,我忘了時間……」她急忙起身,最後掃了一眼屏幕,「我馬上就收拾好,稍等。」
服務生離開,薑思鷺再度掃了一遍已經修好的章節。
她似乎……
有點認不出自己的故事了。
沮喪鋪天蓋地地襲來,她垂下頭,慢慢扣上屏幕。
就……
就這樣,按照曲笑說的,改嗎?
到家的時候已近11點。
她平常假裝上班,很難回得這麼晚。到家時段一柯正在餵貓,見她回家,起身打了個招呼。
「加班了?」
薑思鷺迷茫地抬了下眼,差點忘了自己在段一柯麵前扯謊在朝暮上班的事。
……不過也沒什麼好裝的了,反正明天去麵試,過了就是真的了。
改了一下午稿子,再想起這件事,竟然也高興不起來。薑思鷺懨懨「嗯」了一聲,把提包往沙發上一扔,就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門「咣當」一聲撞上,留下站在客廳的段一柯,眉毛微微擰了下。
怎麼了這是。
臥室又是一片橙黃。
心情不好的時候,薑思鷺一般不開總照明,隻開那盞鯨魚燈。昏暗的光線裡,橙色鯨魚在天花板上遊曳,能讓她心裡有片刻寧靜。
神智正渙散著,門響了。
薑思鷺瞥了一眼,把四仰八叉的手腳收回來些,蓋住被子,喊了聲「沒鎖」。
她和段一柯同住一個多月,對方邊界感倒是很分明。日常活動區域僅限自己的臥室、客廳和廚房,浴室都是等她用完再去。進她房間,更是第一次。
門鎖輕響一聲,段一柯走了進來。
手裡端著杯水。
薑思鷺坐在床頭,胳膊抱住腿,下巴卡在膝蓋上,沒精打采地看向他。
他把水輕輕放在桌麵上,然後坐上她書桌旁的椅子。
「心情不好?」
薑思鷺又「嗯」了一聲。
段一柯盯著她看了一會,目光又遊離到天花板上。橙色的鯨魚隨著燈罩轉動緩慢移動著位置,他輕笑一聲,說:「挺有意思。」
薑思鷺嘆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是來安慰我的。」
「是有這個打算,」段一柯說,把水遞給她,「不過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其實倒杯水就蠻合適的。
真問她為什麼不高興,她也沒法講出口。
這馬甲披的……薑思鷺長嘆一聲,有點疲憊:找個時間,掉了算了。
不過段一柯顯然誤解了她這一聲長嘆的真實含義,愣了愣,把目光偏轉開:「其實是,有話說的。」
薑思鷺喝水的動作停住,重新把目光移回段一柯身上。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他有些緊張。
她的椅子是按自己身高調節的,段一柯坐上去,腿便顯得有些過長了,幾乎伸到了她床邊。他一隻手扶著膝蓋,另一隻手握著椅子的扶手,因為用力,手背上顯出隱約的筋脈。
「其實今天是,」他頓了頓,「是我生日。」
薑思鷺:「……」
什、麼、玩、意?
段一柯的生日?
她立刻坐直,手從膝蓋移到床邊,半側著身子說:「今天是你生日?我怎麼完全不記——」
話說到一半,她想起來了。
高中的時候,段一柯沒說過自己的生日。當時和他表白的女生多,有人不想趕在情人節和聖誕送情書,就想挑他過生日,於是四處打聽,甚至查到了學籍手冊。消息傳到班裡,段一柯臉色就變得不大好看。
「那日期登記錯了,」他當時大概說了這麼句話,「我不過生日,別打聽了。」
大約是說那話時,他的臉色是真的厭惡,也就沒有女生願意被他討厭。三年過去,竟真的沒人知道段一柯的生日。
「所以……」薑思鷺輕聲說,「1月2日,對不對?學籍手冊,並沒有登記錯。」
「嗯,」段一柯說,「那時候我確實不喜歡過生日。」
她在昏暗的燈光裡看著他。
「現在喜歡過了?」
「還是不喜歡,」他笑了下,神色柔和,和當初不讓人打聽他生日的樣子很不同,「不過今年,想要個願望。」
想要個願望——薑思鷺笑起來。
他想要願望的樣子很像小狗。
「你是想讓我給你實現嗎?」她轉過身,腿放下去,踩上腳下的地毯,毛茸茸的,「那你有什麼願望?」
不等段一柯說話,她又「欸」了一聲,起身去翻起抽屜。
找到了,上次買蛋糕送的小蠟燭。
可惜家裡現在沒蛋糕,薑思鷺隻能手拿蠟燭點燃火焰。她匆匆關熄鯨魚燈,臥室裡一時隻有那抹蠟燭的光源。
段一柯的輪廓被火光勾勒得分明。
「快許哦,」薑思鷺說,「一會蠟油滴下來了。」
段一柯這才回過神,乾脆從她手裡接過了蠟燭。他半傾著火光,說:「那我許了,你要答應我。」
薑思鷺點頭:「絕對答應。」
於是段一柯閉上眼。
他說:「那我希望……」
「薑思鷺能開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