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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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回去乾清宮的路上,小太監提著一盞宮燈走在前麵,剛要黑下來的天色朦朦朧朧的昏暗,初生的月亮和還沒完全隱退的太陽淡淡懶懶地掛在天空,一個還沒睡醒,一個好似不舍得休息,滿天雲彩斑斕。

照耀的整個紫禁城風雲變幻的不似人間,而是仙宮。

四爺板著個臉,剛臉上的眼淚沒擦乾淨,冬天的西北風吹在臉上,乾的臉皮緊梆梆的,太陽和月亮稀薄的光輝一起落在他的身上,帶著慘淡的白光,越發襯托著他的冷肅端正,路過的宮女嬤嬤太監們無聲地靠牆站好低頭行禮,不敢說一句話。

四爺一步一步地走著,慢吞吞的,放鬆的。

對著西邊的小月亮和小太陽眨眨眼睛,無聲地笑了一下,懶懶的平靜。

「四弟!四弟!」三阿哥的呼喊聲傳來,他手裡抱著一個披風,遠遠地看見四弟的身影,急切地呼喊著。

「三哥,你怎麼也出來了?」四爺懶懶地問。

「還我怎麼出來了?」三阿哥嫌棄地快步上前,抱怨道:「你直接跑了,太子殿下和大哥拉都沒拉住你,又不能丟著大臣們不管,安撫完臣工們後,就要我出來找你。」

四爺也嫌棄:「三哥,你就不會自己出來?」

三阿哥一噎,又羞又氣,臉紅紅的,卻是因著和弟弟的親近,小跑著到他跟前,發現他身上裹著一個大人的披風,猜到可是汗阿瑪給披的,鬆了一口氣,他將手裡的披風給了自己的貼身太監,拉著弟弟的手嘀咕道:「我哪裡敢?我也猜到了……這樣的事情,小孩子一定不能去的。而且……」

三阿哥咽下去後麵的話:弟弟你不知道皇貴妃是養母,我知道啊。我為了你巴不得她生不下來皇子,我去乾嘛?

三阿哥瞧著弟弟哭過的樣子,伸手掏出來手帕細細地給他擦臉,又重重地拍拍弟弟的肩膀,眼眸中難得的有點重量,帶著心疼和保護。

「四弟,太子殿下和大阿哥都等著你,大臣們也都等著你,你的功課還沒做那。要專心。」

「三哥放心。」四爺承了三哥的情,跟著他進來乾清宮,一個機靈的小太監打起來簾子,端上來絞好的毛巾,哥倆進來,三阿哥笑著誇道:「有眼力勁兒。蘇培盛,賞。」三阿哥拿過來毛巾認真地給阿哥爺擦臉,力求看不出來哭過的痕跡。

一直做背景板的蘇培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袖筒裡一個紅封塞到小太監的手裡,笑道:「再去端來一碗奶湯,溫熱的,不要加糖。」

「好嘞。阿哥爺您等著,馬上送來。」

小太監捏著紅封歡喜地跑出去,三阿哥伸頭湊到他耳朵邊取笑弟弟道:「都知道我們四阿哥出了名的大方,住到東三所後還是一樣的大方,真真是要宮人們都欽佩喜歡的小主子。你呀,手頭銀子夠嗎?」

「三哥,談銀子多傷感情?這是情意的表達。」

三阿哥氣得擰住他的元寶小耳朵,又忍禁不住的笑了出來:「三哥攢了一些銀子,晚上送你一些,免得你手頭緊巴。」

皇子阿哥們的俸祿一年合計大約1000兩銀子,平時長輩們給的賞賜,不能拿來賞賜下麵的人,這銀子就用的不湊手了。至於母親和母家的補貼,反正三阿哥是依靠不上的,他也不想依靠。

三阿哥直覺地篤定,四弟也是一樣的。

四爺一眨眼,誇張地驚訝:「三哥,你攢下來的銀子,你不花,給弟弟花?」

「你懂什麼?給你是兄弟情意。三哥又不是你這散財童子。」

「好~謝謝三哥。三哥如此仗義,弟弟手裡的那本《理想國》,送給三哥。」

「三哥謝謝你啊,明知道三哥學不來拉丁文看不懂。」

「嘿嘿,好吧,好吧,弟弟給翻譯過來,成不?弟弟要武英殿印刷出來,大臣們要買,一本一百兩。」

「四弟你敢賣,哥哥就敢買!」

「三哥別怕,這是君子賺錢取之有道。」

兄弟兩個貧嘴說笑,進來乾清宮偏殿的裡間。冬天來了,乾清宮燒著火炕,暖烘烘的,小太監給脫了披風,兩個人回到各自的坐位上,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四阿哥的身上,尤其佟國維。

可是,不管他怎麼擔心在闖鬼門關的女兒,他也什麼都不能說,還必須保持談論國事的嚴肅。

太子環視一圈,笑道:「三弟、四弟,你們都聽聽我們剛剛的談論,高士奇,你給總結一下。」

坐在兩派隊伍中間的高士奇站起來,口齒利索地匯報:「三爺,四爺,剛剛太子殿下和大爺,匯同大人們在談論開海與否,開海的優缺點,禁海的優缺點。開海,一來溝通商貿,方便民生;二來利於沿海省份經濟安定,平章百姓,減少走私。禁海,一來杜絕外來洋人霍亂地方,減少亂民,杜絕倭寇再次為禍沿海。」

三阿哥認真地聽,認真地點頭。

四爺掃視一圈,淡淡的眼神,落在每一個大臣的身上,有的麵容緊張,有的心虛。他大約了解哪幾個大臣要持續禁海,小眉頭一動,眼睫下垂,拿起毛筆,繼續做自己的大字練習。

眾人:「……」親娘啊,四爺的小眼神真嚇人,還好我說開海/還好我說禁海的時候他不在。

大阿哥冷哼一聲,太子忍住笑,故意問道:「高士奇坐下。三弟,四弟,你們說說你們的看法。」

三阿哥脖子一縮,大阿哥嫌棄道:「剛在外間不是和四弟說銀子的事情?四弟手頭緊了知道怎麼做,國家銀子緊了不知道?」

三阿哥為難地偷瞄一眼太子,估扌莫著太子應該支持開海,吞吞吐吐的:「大哥你聽到了?那個,不一樣,開海,禁海,我認為,那麼長的海岸線,都禁著,不大好。」

大阿哥一半滿意,轉頭看向四弟,頓時臉上洋溢了歡喜和驕傲:「四弟你說。」

四爺一抬頭,看看太子和大阿哥,皺著鼻子不樂意,那意思,我還用說,你們不是都知道了?

大阿哥噴笑出來。太子笑道:「四弟,說出來才是明示。」

四爺望著下麵一群低頭看地磚的大臣們,哼哼:「爺要開海,哪個反對的,站出來。」

「刷」,一個個屁股釘在椅子上牢牢地端坐著,身姿端正,月要板挺拔,臉上都是一腔正氣。

四阿哥的聲音懶懶的,卻是要人最怕的。瞧瞧那副眉毛豎著不樂意的小樣兒,哎吆吆,都冒出來殺氣了。

太子極力忍住,不能爆笑,不能爆笑。大阿哥卻是不管,黑著臉訓斥道:「國家都要窮的掀鍋了,還那麼多理由講究?誰說不開海的,先拿出來軍費,再說話。」

明珠扌莫著胡子麵帶微笑,索額圖老神在在,徐乾學不安,李光地心虛,陳廷敬麵容緊張……四爺捧著大哥:「不說話,剛說的不是頭頭是道?李光地,你說說,前朝為什麼禁海?為什麼有倭寇?」

李光地被點名,硬著頭皮回答:「四爺,前朝禁海是多方麵原因。倭寇,是戰亂和禁海產生。」

「哼!」大阿哥得理不饒人,追問道:「剛誰說的,開海會有倭寇?倭寇都是什麼人?當爺不知道,倭寇裡一半都是因為禁海被迫下海的沿海百姓?」

「就是。」四爺氣勢洶洶地一拍桌子,板著小胖臉,冷聲道:「就算開海會有倭寇,那就去打,能打下來小琉球,打不下來倭寇?水師養著做什麼的?哦,門口有狗,我們的老百姓就不出門了?這麼窩囊?不會拿棍子去打?」

唱作俱佳的小樣兒,大阿哥沒憋住,「噗嗤」笑出來,太子趕緊救場:「既然諸位臣工都不說話,孤來總結一二,禁海的理由站不住,有倭寇去打,有洋人霍亂去打,有亂民趁機為禍地方嚴打!開海的理由,一是為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一是銀子來源。很好。但具體操作起來,可能會帶來很多問題,諸位考慮的都有道理,現在孤再問一遍,有不同意見的說出來,都沒有要說的,舉手投票,支持開海的,都舉手。」

「刷刷刷」,所有大臣都舉手,不少一部分都瞄著四爺胖臉上的陰晴表,委屈。

四爺傲嬌地一挑眉,頓時沒人敢看他。

大阿哥還想笑,太子在椅子底下踢他一腳。三阿哥低頭捂著嘴笑。

康熙本人都還在顧慮頗多猶豫的國家大事,就這樣孩子氣地定了下來。

大家夥兒都是人精,既然決定開海了,甭管之前什麼態度,各抒己見爭相發言,抓緊搶功勞爭差事撈機會撈油水啊,開海會帶來多大的利益!

蘇培盛瞅著機會送上來奶湯,四爺接過來一仰脖子一口氣喝完,專心寫他的大字,寫完大字做數學幾何題目,還要交一篇對子和詩詞練習。三阿哥也忙著自己的功課顧不上會議了。

康熙在臨熄燈之前,聽說大臣們還在乾清宮「暢所欲言」,回來看一眼,心情急躁不安的也沒功夫訓斥任何一個。

「馬上宮裡關門了,要打地鋪不成?快點回去。胤礽、胤禔,照顧你們弟弟趕緊回去休息。」

「臣等遵旨/兒臣遵旨。」

大臣們依依不舍地,慢吞吞地離開,臨走時還積極地討巧:「太子爺、大爺、三爺、四爺,《理想國》印刷,記得臣啊,臣先給銀子也成。」

太子忍著笑,禮儀周全地挨個送走。大阿哥不搭理他們,直接護送兩個弟弟回去東三所。

小太監提著燈走在前麵,哥仨並排沉默地走著,十一月中的月亮圓圓胖胖高掛九天,稀疏的星子一眨一眨眼睛望著人間,夜風呼嘯中,伸手不見五指,花影重重。

東三所在乾清宮之東、千嬰門之北,五座南向的院落,自西向東分別稱「東頭所」、「東二所」、「東三所」……依次住在三兄弟。大阿哥和三阿哥送到四弟院子前,都關切地問:「今晚上,要不要和哥哥們一起住?」

四爺很感謝,卻是搖頭:「大哥、三哥,你們都不用擔心。我能睡得著。」

大阿哥和三阿哥一人拍他的一邊肩膀,大阿哥道:「睡不著就來找大哥,院門開著。不要強撐,明天還要早起進學。」

「大哥和三哥放心。」

四爺進來院門,一回頭,望著夜色下大阿哥和三阿哥隱隱約約的關心之色,露出一個笑兒,懶洋洋的。

經歷一世,做鬼這麼多年,還有什麼能要他失眠的?

現在皇家孩子多了,又是太皇太後和汗阿瑪本不想留的孩子,和當年赫舍裡皇後分娩完全不一樣了。皇貴妃應該也想到了。

汗阿瑪經歷了赫舍裡皇後的去世,這次一定會護著皇額涅,是保大。

赫舍裡皇後難產而亡,如果皇貴妃也……,汗阿瑪的名聲就不光是克妻了,太皇太後也是選擇保大。

自己去求太皇太後,要皇額涅自己做決定,皇額涅的性情……,也是保大。

太皇太後算準了,才答應自己。

汗阿瑪即使去問皇額涅,也隻是問一問。即使皇額涅母愛爆發要保小,他也不會答應。

四爺什麼都知道,可還是要跑一趟確認皇額涅一定會安全。

外人眼裡,他還不知道自己不是皇貴妃的孩子。和太皇太後說,有恩要報,為人子要孝,這說得不光是行動,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至於給人留下重情的印象,或者對他有好處。四爺對著鏡子微笑:宮裡的人,做了鬼,也是會演戲的。

如果皇額涅生下皇子,疼著親生孩子,那是皇額涅的緣法。如果皇額涅活著,孩子沒保住,將來可能會因為選擇「保大」有一腔不甘,不敢怨恨她自己和太皇太後、汗阿瑪,來怨恨他?

他在宮人的伺候下,安靜地洗漱沐浴,內心深處是完全的釋然和不悔。

活了一輩子,做了幾百年的老鬼,還是改不了的「但求無愧於心」,也不要改。

太子派人送來好多貴重禮物,大阿哥派人送來他最珍惜的兵書孤本,三阿哥派人來送銀子……孫嬤嬤一樣樣地收好在本子上記錄好,準備哪天都回禮等價回給去。小宮女小太監忙乎著收拾存放,四爺反而是最清閒的,躺到床上,瞧著孫嬤嬤、酥酥、餅餅等人臉上掩飾不住的擔憂,揮揮手:「孫嬤嬤,漂亮姐姐們,好夢,晚安。」

孫嬤嬤、酥酥、餅餅……臉上帶著硬憋出來的笑兒,瞧著小主子閉眼就睡,是真的睡的呼哈的,香甜的,齊齊雙手合十地念佛:阿哥爺還小那。還不知道皇貴妃有孩子對他的影響。

一時心裡又酸酸的難過,即使他們阿哥知道又如何,阿哥爺驕傲又重情的性子,隻會想要皇貴妃安全生下孩子。

孫嬤嬤給小床放好床幔,檢查窗戶關好,輕手輕腳地出來寢室到外間,用手絹擦擦臉上的淚水,小聲地囑咐其他宮人:「今天夜裡我和餅餅換班,你們都去休息。記住,明天不管發生什麼,別人怎麼做,什麼表情,我們就什麼樣子。」

「我們都知道,孫嬤嬤放心。」酥酥、餅餅、蘇培盛等人都答應著,暗自在心裡打氣,不定不能給阿哥爺丟臉惹事。

小院子裡靜悄悄的,睡覺的睡覺,值夜的人靠在小榻上打盹兒,守門的宮人上了門栓,關緊了院門。

四爺一夜好睡。

康熙得知太子、大阿哥、三阿哥擔心小四胖,一夜翻來覆去的沒睡好,反而是小四胖睡得小豬崽一般,真真是心情復雜的,酸甜苦辣都有。

這一夜,前朝後宮有多少人閉著眼等著,等承乾宮的消息,是掛生孩子的喜慶紅布,還是出喪的白布。

皇家一定會盡力保住皇貴妃的命,但女子生產的鬼門關,意外太多。

如果皇貴妃安全生下龍鳳胎,阿彌陀佛,皇上真能為了皇貴妃,要佟佳家再有一個皇子?

如果母女平安,兩個公主,大喜。

如果母子平安兩個皇子……就看皇上和太皇太後的決斷了。皇上一狠心給兩個孩子臉上各劃一道留個疤痕,做個標記,又都沒有了繼承權,也是大喜。

人人都想到的事情,端看皇貴妃的命運了。

皇貴妃在昏迷中。

用了麻沸散肚子上開了一道口子,取出來即將要憋死的孩子,她就陷入徹底的昏迷。

雖然女醫科試驗了很多次,這兩年在幾個民婦的身上動了刀子,可這還是第一次給貴人開刀,膽戰心驚地完成後續收拾,一個個都渾身濕透,癱軟在地。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熬不住,早早地回去休息了。康熙熬了一夜,站在產房門口望著皇貴妃煞白的臉生機微弱的呼吸,第一次心生後悔:為什麼要一時心軟停了皇貴妃的藥?沒有停藥,皇貴妃沒有孩子,不會和四小胖疏遠,不會經歷如此生死大劫。

可他是皇帝,他連後悔的意思都不能露出來。

他出來產房,來到兩個孩子的房間,一眼看去兩個小繈褓,後出生的公主在母親肚子裡憋得久了,但卻應該不用擔心,類似五阿哥的早產,精心養著幾年就養好了。先出生的皇子,居然身體過於虛弱,哭得好似貓崽子叫,即使費盡心力地養住了也長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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