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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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塔爾乾覺得自己見鬼了!

跟隨他的這十八人,皆是江湖上有名有號的高手,傭金每人每月要花費三貫錢,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錢花得值,一直以來也的確如此,凡是擋路的、尋釁的,找事兒的,皆被這些人收拾地妥妥當當。所以,當見到院子裡隻有一個瘦弱的小娘子之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撞了大運——十八名高手對付一個小娘子,那豈不是手到擒來。

可是,萬萬沒想到,今天竟然踢到了鐵板。

他的話音未落,那小娘子就仿佛一團黑色的暴風擦著他的肩膀卷了過去,掄開刀鞘,刀風呼呼作響,轟一下掄飛了左邊的八人,轟一下又掄翻了右邊十人——塔塔爾乾隻在戰場上見過這般恐怖的攻擊方式——長六尺,寬一尺半的斬|馬|刀,重達六十斤,需要三名年輕力壯的精兵共同操作方能控製,一刀當關,萬夫莫開。可這個小娘子的刀隻有兩尺長,甚至刀還沒出鞘,竟然掄出了橫掃千軍的氣勢,這不是鬼是什麼?!

沒有人尖叫,也沒有人逃跑,因為根本來不及,塔塔爾乾隻覺眼前一暗一亮,驚悚回頭,但見那小娘子站在橫七豎八的躺屍中,單手握著短刀,刀鞘有一下沒一下敲著肩膀,仿佛剛剛那狂風驟雨般的攻擊隻是鬆鬆筋骨的程度。

她挑著半麵眉毛,笑得猶如一隻捉到雞的黃鼠狼,「裡正大人,你跑什麼?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眸光驟然一利,「是殺了人?還是藏了屍?」

塔塔爾乾全身的血液逆湧而上,耳邊隆隆作響,根本沒聽清小娘子的話,腦袋裡隻剩一個尖叫的聲音:

【完了完了完了,被發現了!全完了!】

林隨安覺得有些不對,塔塔爾乾似乎被她嚇壞了,兩個膝蓋抖個不停,突然,吧唧跪在了地上,卷成圈的小胡子炸了毛——這和花一棠做出的罪犯畫像完全不符,凶手是個殘忍自負且謹慎的人,就算被抓到現行,也不該是這般反應。莫非找錯了方向?

林隨安拔刀砍開了腳下的大木箱,漏出一地繡花的荷包,抓起一個拆開,裡麵裝的竟是茶餅,香味延綿悠長,大約是上品,又刺破旁邊的兩個麻袋,白色的細小顆粒流出,林隨安撚了一小撮,聞了聞,用舌尖一舔,原來是鹽。

豈料就在此時,地麵傳來轟轟巨響,數道濃煙滾滾騰空而起,看方向和位置,竟是遍布了整個富教坊,塔塔爾乾好似被電擊了般騰一下跳起身,從月要間扯出一個小布包,甩手撒出一大捧紅色香料,好死不死來了陣風,好家夥,刺鼻的香味劈頭蓋臉撲了過來,好像有一百個花一棠掛了滿身的香囊球群魔亂舞,林隨安連打三個噴嚏,眼淚不受控製糊住了視線,連忙抹了兩把,扭頭一看,塔塔爾乾好似燒了尾巴的耗子,屁股冒煙竄出了大門。

林隨安幾乎是前後腳追了出去,她是從後門進的園子,沖出門才發現這園子正門臨著一條主街,街上有不少行人,斜對麵一戶人家門口停著四五輛牛車,一輛馬車,幾名夥計正在搬東西,此時都被空中的濃煙吸引了注意力,駐足觀望,塔塔爾乾很快被人認了出來,有人詢問出了何事,塔塔爾乾不管不顧撞翻好幾個,指身後的林隨安喊著聽不懂的詞匯。

這一喊可不要緊,眾人立即抄起手邊的東西就朝林隨安砸了過來,籮筐、扁擔、樹杈子、水蘿卜、爛菜葉、土坷垃,不是暗器更勝暗器,林隨安臉上的香料還沒抹完,一見這陣勢,立時猜到了塔塔爾乾喊的話是什麼,心裡罵了句啖狗屎,將千淨向後月要一插,身體貼地疾奔兩個s形,毫發無損避過所有障礙物,大叫道,「大理寺辦案,凡阻礙者,按同罪論處!」

這一喊果然有用,所有人都停了手,居然還有人給林隨安指方向,「他往那邊跑了!」

幾句話的功夫,塔塔爾乾跳上對麵的馬車,踹翻了車把式,駕車狂逃而去,搬貨的仆從追在後麵大喊大叫,林隨安嘖了一聲,她側身以掌擊打地麵,身體打橫騰了起來,淩空翻轉,落在了街邊的院牆上,院牆以夯土堆砌,隻有一尺寬,林隨安足尖發力,踏著牆頭狂奔數步,二次騰空而起,身體猶如一直拉滿的弓箭一彈一收,豁然飛出三四丈距離,咚一聲穩穩落在了塔塔爾乾的馬車車頂。

塔塔爾乾回頭一看,駭然變色,猛地一拉韁繩,馬嘶震天,整個馬車飄移急轉,林隨安手疾眼快扒住車頂,身體嗖一下盪出,半個身體懸空,車廂裡咚一聲,傳出女子的尖叫,車裡居然還有人。

馬車幾乎失控,塔塔爾乾自己作孽也被甩了出去,手裡緊緊攥著韁繩,半截身子拖在地上,叫得跟殺豬一樣,情況不太妙,林隨安月要腹用力收起雙腿,雙手雙腳同時施力,淩空一字馬彈起,穩穩騎在了發狂的馬匹背上,右手拉住韁繩向上一提,將塔塔爾乾提回馬車,左手揪住馬鬃一扯,馬匹嘶鳴淒厲,前蹄離地,又重重落下,馬車停住了。

塔塔爾乾掛在車邊,褲子、鞋都磨破了,露出來皮膚血肉模糊,手掌被韁繩勒出了血痕,奄奄一息瞅著林隨安,小胡子上塗滿了鼻涕眼淚,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瞧他這模樣,八成也沒力氣逃了,林隨安扯斷韁繩綁住塔塔爾乾雙手,推開車門。

馬車角落縮著一個小女娘,年紀大約十二三歲,懷裡抱著一個紅色的木匣,哭得稀裡嘩啦,紮著唐國丫鬟常見的雙髻。

「你沒事吧?」林隨安問。

小女娘搖了搖頭,她長得很水靈,一雙眼睛仿佛浸了水的葡萄,怯生生看了林隨安一眼,受驚似得睜得很大。

林隨安探手將她扶出馬車,小女娘嚇得腿軟,腳一落地就往下出溜,林隨安隻能環著她的月要,讓她半掛在身上,四周圍了一群人,遠遠站著,誰也不敢接近,朝著塔塔爾乾指指點點,幾乎都是波斯人和番人,林隨安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塔塔爾乾的臉色越來越白,大約能猜到不是什麼好話。

街口急匆匆跑來一隊人,跑在最前麵的正是剛剛負責卸貨的夥計,後麵跟著一名衣著素雅的女子,身形高挑,頭梳高髻,披著淡綠色的披帛,被另一名雙髻丫鬟攙扶著,踉踉蹌蹌跑過來,語音裊裊好似黃鶯,「櫻桃——櫻桃——你在哪?啊!櫻桃——你沒事吧?」

林隨安懷裡的小娘子哇一聲哭了,撲到了女子腳下,女子忙扶起,左左右右看了一遍,眼圈紅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家主,嚇死我了!櫻桃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家主了!哇哇哇嗚嗚嗚——」

女子手忙腳亂替櫻桃擦去眼淚,瞥了眼塔塔爾乾,「裡正您這是作甚?莫非是我的份子錢沒交夠?那您直說啊,何必為難我家的小丫鬟?!」

塔塔爾乾生無可戀瞅了眼女子,閉麥了。

「什麼份子錢?」林隨安問。

女子目光轉向了林隨安,她五官長得很平凡,即使細細施了粉黛,點了花鈿,塗了唇脂,也隻能用平平無奇形容,唯有眼睛很特別,大約是有胡人血統,瞳色很淡,眸光流轉,似藏著千言萬語,林隨安被她這一眼勾得心跳漏了半拍。

「家主,是這位娘子救了我,這小娘子好生厲害的。」櫻桃低聲道。

女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抿唇微笑,福身行禮,「多謝娘子救了我家櫻桃,我叫柔千兒,不知娘子如何稱呼。」

「我姓林。」林隨安觀察著柔千兒的身形,她的儀態非常漂亮,脖頸修長,月要身筆直,顯然經過特殊的禮儀訓練,「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柔千兒又瞅了眼塔塔爾乾,似乎明白了什麼,挪著碎步湊到林隨安身邊,又福了福身,「敢問這位林娘子,裡正是犯了什麼事兒嗎?」

說話的時候,她又用眼神含情脈脈勾了林隨安一眼,林隨安呼吸一滯,背後汗毛唰一下立了起來。就在此時,一柄玉骨扇從天而降,咚一聲砸在了柔千兒的腦袋上,柔千兒驚呼一聲,捂著腦袋退開,林隨安條件反射抬手接住了扇子,回頭。

淩芝顏大步流星走了過來,身後跟著明庶、明風,三人臉上都黑漆漆的,仿佛被碳烤了一般,與他們三人完全相反,花一棠繁復的袍衫白得發亮,俊麗的眉眼淩厲異常,仿佛一朵怒放的牡丹,極具侵略性。

他走得飛快,衣袂翻飛,一陣風似的刮過來,抓起林隨安手裡的扇子,將林隨安擋在身後,半眯著眼上上下下將柔千兒掃了一圈,柔千兒低頭垂眼,矜持著又退了兩步。

淩芝顏環顧四周,提聲道,「富教坊裡正塔塔爾乾囤積走私私鹽、私販茶葉,富教坊內十一處非法倉庫已被查封,證據確鑿!」

四周圍觀的百姓轟一聲就炸了,各式各樣的番語嘰裡呱啦吵翻了天。

林隨安詫異,戳了戳花一棠:「走私?」

花一棠眼睛盯著柔千兒,嘴裡回答林隨安:「算是意外收獲。」

林隨安:「……」

好家夥,想查的案子沒查到,卻破了一宗完全沒料到的案子,這算倒黴還是算走運?

花一棠突然吸了吸鼻子,「什麼味兒?」

林隨安尷尬,「塔塔爾乾逃跑時灑的香粉,我不小心沾了些。」

花一棠的目光終於從柔千兒身上挪開,眉頭皺成一個疙瘩,舉著扇子對著林隨安呼啦啦扇風,「波斯人最懂香料,怎麼隨身帶著這麼劣質的香料,回去可要好好洗洗。」

林隨安打了個噴嚏。

淩芝顏:「凡知曉塔塔爾乾違法犯罪線索者,皆可向大理寺上報,一經查實,論功行賞。」

整條街倏然一靜,眾人麵麵相覷,似是沒聽懂,又似被嚇傻了。

柔千兒上前一步,黃鶯般的嗓音婉轉如歌,「這位官爺說的可是真的?」

淩芝顏點頭,「真的。」

柔千兒眼眶一紅,怔怔落下淚來,盈盈下拜,聲音脫去柔軟,變得異常尖銳,「塔塔爾乾欺壓百姓,私收人頭稅,我等苦不堪言,求官爺為我們做主!」

淩芝顏大驚:「此言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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