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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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怒發沖冠的月大夫,林隨安第一次發現,美人發起火來,不但不賞心悅目,還有些駭人。

「你是聾子還是傻子?記不住我說的話嗎?!」月大夫粗暴給林隨安的右臂換夾板,疼得林隨安呲牙裂嘴,「我再說一遍,你這隻胳膊一個月內絕不能用力!若是再胡來,你這胳膊就廢了!」

林隨安:「月大夫,這話你都說了三天了。」

「我說錯了嗎?!」

「是是是,我下次肯定謹遵醫囑!」林隨安搗頭如蒜。

「我月洛的招牌遲早要毀在你手裡。」月大夫重重嘆了口氣,托著林隨安的左手看了看,「右手還是那樣嗎?」

「是。」

月大夫嘖了一聲,轉頭寫方子,「我給你開些清心祛火的湯藥,先試試吧。」

「多謝月大夫。」林隨安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左手,自三日前從虞美人山回來,就一直是這個帕金森的狀態,完全用不上力——祁元笙手掌的觸感和體溫似乎還留在上麵——林隨安心中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能救回他。

「我去瞅瞅花四郎,」月大夫提起醫箱,「你一起嗎?」

林隨安點頭,起身:「好。」

花一棠住的園子位於花宅東南方,距離林隨安的住處步行兩盞茶的功夫即到,這已經是花宅裡距離最近的兩處園子了,進了園子正門,沿著回廊繼續走,途徑荷花池、泛舟湖、虹橋群、賞楓林,聽月台等等景點,最終抵達花一棠居住的「恬淡居」,差不多要走兩刻鍾。林隨安第一次來的時候,頗有種逛公園的錯覺,說句不誇張的,不吃飽了連走回房睡覺的力氣都不夠。

恬淡居門前還是老樣子,木夏率領一眾侍女侍從候在門外,放眼望去全是人頭,捧著精致華麗的點心、噴香四溢的飯菜、煮好的茶水,冰鎮的冷飲、十幾個蟈蟈罐、七八個金絲雀籠、五六缸金鯉魚,今天居然還多出了兩隻鬥雞。總而言之,吃喝玩樂,應有盡有,隻有想不到的,沒有送不來的。

月大夫翻著白眼穿過人群,林隨安口中嘖嘖稱奇,好家夥,這花樣真是日日翻新,常看常新,充分展示了萬惡的封建社會上層階級是多麼的奢靡豪橫。

木夏見到二人,重重嘆了口氣。

月大夫:「今日如何?」

木夏:「從巳時到現在,隻送進去兩籠蒸餅,半釜茶,兩盤切鱠,三碗雞湯,霜雪飲原封不動退出來了,一口未動。」

林隨安看了眼天色,此時剛過巳正,花一棠吃這麼多,不怕積食嗎?

月大夫:「的確吃得太少了。」

林隨安差點沒閃了月要。

木夏:「我把四郎平日裡喜歡的玩樂物件都帶來了,四郎卻連看一眼都不肯,也不讓我們進屋服侍,四郎三日未沐浴了,連香囊都不戴了,這可如何是好!」

花一棠那麼愛臭美的人竟然連香囊都不用了?

「情況的確很嚴重。」林隨安正色道。

月大夫貼在門外聽了聽屋裡的聲音,搖頭,「我治不了,另尋高人吧。」

木夏臉皺成了橘子皮,「林娘子,那天你們在虞美人山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四郎回來就變成了這般?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木夏頓了一下,「林娘子,你有辦法嗎?」

林隨安看了看自己微微顫抖的左手,嘆氣:她和花一棠的病因大約是同一個。

林隨安示意眾人退後兩步,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一腳踹開了花一棠的房門,徑直走進去,又在一片倒吸涼氣聲中,用腳踢上了房門。

這間屋子大得驚人,僅是外室就有五百平,東西兩排窗戶緊閉,日光被雕花窗欞切得細碎,落在地上,孤零零的。

花一棠坐在六麵山水屏風前,光著腳,隻著一件單薄的圓領長衫,連發簪都沒戴,隻粗粗係了根發帶,身體佝僂著,勾著脖子看著桌案上攤開的三卷軸書。

林隨安脫了鞋,抓過一個軟墊拍了拍,坐在花一棠對麵,軸書她很熟悉,是虞美人山上向祁元笙展示的內容,一卷是陳竹抄錄的十酷刑內容,一卷是齊媛的結案卷宗,一卷是齊父所著的風光雜錄。

花一棠手裡還捏著一卷軸書,指甲在軸書的綁繩上摳啊摳。

林隨安吸了口氣,想說點什麼,可她一個半社恐,本就不擅長聊天,搜腸刮肚,也沒找到適合的話,隻能以嘆氣結尾。

花一棠的眼睫輕顫,雙手捏著軸書放上桌案,良久,道,「我並沒有找到祁元笙替自己和東晁改換戶籍身份的證據,」他解開軸書綁繩,拉開,軸書裡空白一片,「祁元笙做的非常完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說的證據都是詐他的。」

林隨安瞪大了眼睛。

「若我不詐他,若我不把他逼得那麼緊,他就不會選了絕路。」

林隨安沉默片刻,將顫抖的左手放在了花一棠眼前,花一棠猛地抬眼,「你的手怎麼了?」

「一直在發抖,無法用力,」林隨安嘗試攥緊拳頭,還是失敗,「因為一個鮮活跳動的生命就是從這隻手裡消失的。」

「不怪你!我看見了,是祁元笙自己掰開了你的手指!」說到這,花一棠聲音不由一哽。

林隨安大大張開五根手指,似是勸慰花一棠,又似是說給自己聽,「他那麼聰明,能推倒不可一世的馮氏,能將花氏利用的淋漓盡致,又怎麼會被你一兩句話騙到?」林隨安再一次蜷縮手指,這一次,終於握緊了,停止了顫抖,「其實,他早就算好了自己的結局。」

花一棠盯著林隨安的手,睫毛微微顫動。

林隨安:「祁元笙的遭遇太過慘烈,自是令人同情悲憤,可他手上亦有無辜人的血。」

花一棠幽幽嘆道:「……陳竹……」

「嚴鶴和蔣宏文死不足惜,但在祁元笙舉起刀殺死陳竹的那一刻,他就變成了與馮氏一樣的殺人凶手。」林隨安低聲道,「這才是最悲哀的。」

屋內靜了下來,窗扇哢哢作響,外麵起風了。

花一棠站起身,赤腳走到窗邊,推開窗戶,金色的樹葉被風揚了起來,打著旋兒落到他的掌心,未等捉住,又飛走了。

花一棠抬頭看著枝葉,良久,轉過頭,眸光明亮如星辰。

「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林隨安躺在了軟墊上:「免了。我剛吃過早飯,怕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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