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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兒,莫要被她騙了!」蘇城先手腳並用沖了過來,他的左臉多出了一個紅腫的手掌印,愈發像個豬頭三,「這詩是、是她抄的!」

羅蔻看著蘇城先的眼睛裡又溢滿了期待的明光。

羅氏族人也表示質疑:

「林家娘子,你如何能證明這是蘇公子送你的定情詩?」

林隨安舉起日錄,「這上麵清清楚楚記了日期。」

蘇城先臉色刷白,「定是你先偷抄我贈與蔻兒的定情詩,再偽造日錄!果然是最毒婦人心!竟然想出如此卑鄙無恥的招數拆散我和蔻兒!」

「是否是偽造,一辨便知。」孟滿提聲道,「林娘子,可否借你的日錄一觀?」

林隨安卻是有些猶豫,這日記畢竟是原主的隱私,隻怕不適合公開傳閱。

「她不敢!此日錄肯定有鬼!」蘇城先大喝。

林隨安:「……」

此人果然深知原主的秉性,若原主在此,定不願將日錄中的女兒心思公布於眾,這對於女子來說,實在是太羞恥了。

羅氏族人言語嘲諷:

「此等村婦,果然卑鄙!」

「竟用此等陰毒之計毀我羅氏和蘇氏的聯姻,其心可誅!」

「家主,如此心如蛇蠍的婦人,還不速速將她趕出去!」

「趕出去!」

「趕出去!」

一時間,堂內盡是喝罵之聲,蘇城先整了整衣襟,又套上衣冠禽獸的皮,向羅石川抱拳道,「羅家主,蘇某對蔻兒其心天地可鑒,此定情詩乃是蘇某嘔心瀝血所做,還望家主明辨!」

「家主,此事定有蹊蹺,事關蔻兒終身,不可僅聽蘇城先一麵之詞,還望家主慎重。」孟滿急聲道。

羅石川皺眉,沉吟片刻,「蔻兒,你怎麼想?」

羅蔻瑩瑩望著蘇城先,抿緊了櫻唇,「我、我不知道……」

羅石川嘆氣。

羅蔻攥緊手裡的帕子,泫然若泣。

林隨安月匈口隱隱傳來悶痛,不禁想起原主日記裡最後的話。

【……可嘆羅家小娘子年幼情深,竟也遭蘇豬蒙蔽,輾轉思之,甚悲甚忿……】

若是羅家妹子的話,原主應該不介意吧,如此想著,林隨安輕輕拍了拍羅蔻的手。

蘇城先想沖上來,又記起臉上的大巴掌,退後兩步嗷嗷叫喚:「蔻兒,萬萬不可受這陰險毒婦的挑唆!」

林隨安權當犬吠充耳不聞,將日錄塞到羅蔻懷中,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斷。」

羅蔻麵露訝異,看了羅石川一眼,羅石川微微頷首。羅蔻顯出決然之色,收起日錄快步離開,蘇城先本想追出去,被冷著臉的孟滿攔住了。

蘇城先狠狠搡開孟滿,「羅家主,你這是何意?!難道你寧願相信一個村婦,卻不信蘇某?!」

羅石川表情無波,「若蘇公子問心無愧,讓蔻兒看看那日錄又有何妨?」

蘇城先聲色俱厲:「羅家主,我蘇氏一族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羅氏族人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紛紛道:

「家主,此舉的確不妥!」

「蘇郎君乃高門士族,我羅家如此怠慢,若是傳出去,隻怕有損羅氏名聲!」

「若事實真如蘇公子所言,羅某願負荊請罪。」羅石川起身道,「但事實未明之前,還望蘇公子莫要再見小女。」

*

林隨安坐在羅家內堂中,不停左右移動臀部重心,用來緩解雙腿的麻木。

這間內堂十分寬敞,麵積起碼有兩百平,整座屋子都建在磚石台基之上,層高超過四米,大窗大門,最精細的是窗欞雕花,花鳥魚蟲栩栩如生,內側糊了半透的窗紙,既能遮風又能透光,結合光影變幻,頗有朦朧的藝術感。

東側有隔斷,其後是臥室,林隨安不便細看,北側置有三扇屏風,木骨紙麵,依舊沒有任何圖案,看來羅家主穿喜歡清淡素雅的格調。屏風後是一麵牆的書架,堆滿了軸書、書簡、冊頁,最底層堆著一束束粗細不一的皮繩。

屏風外側是一張類似寬塌的台子,塌上放了幾案,繁復的茶器整齊排列其上,泥爐小火煮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林隨安發現坐席旁多了個三腿的弧形矮架,又觀察了一下羅石川的坐姿,判斷這個東西可以將手臂擱在上麵倚坐,應該是叫「憑幾」。雖然比跪坐舒服了不少,但還是遠不如椅子和沙發。

羅石川慢條斯理給林隨安斟了碗茶,「林娘子,請。」

那茶綠了吧唧,黏黏糊糊,還飄著莫名的細碎氣泡,林隨安硬著頭皮抿了一口,苦味兒直沖腦門,艾瑪,太難喝了。

羅石川:「羅某月前已經派人去了宣原縣,不日便有回調。」

原來羅大叔老早就看蘇城先不順眼,今日隻是尋個機會收拾渣男。

林隨安趁機放下茶碗,正色道,「羅家主是明白人。」

羅石川搖頭:「羅某隻是有自知之明罷了,隨州蘇氏為五姓七宗之一,門楣顯赫,縱使近年略有頹勢,也絕非我等庶民商賈能攀附的,族人皆被蘇氏的名聲晃花了眼,利欲熏心,失德失行,羅某身為家主,著實慚愧。」

林隨安:「羅家主懷疑蘇城先的身份有詐?」

「蘇公子的確身懷蘇氏信物,我也查驗過他的過所,做不得假,隻是——」羅石川道,「士族譜係龐大繁雜,嫡係和旁係子弟眾多,地位皆有差別,期間如何區分,怕是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羅大叔這話說得也太委婉了,就看蘇城先混的這鳥樣,八成是個士族裡的邊角料,根本擺不上席麵,最多也就能忽悠忽悠庶民的貴族夢了。

林隨安想著,隨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苦得五官又險些錯位。

羅石川不動聲色換了隻新茶碗,倒入清水送到林隨安麵前。

「林家娘子為何願將日錄贈與小女?」

林隨安呷了口白開水,味蕾總算是活過來了,「我和她皆是女子,不忍她受小人蒙蔽,誤了終身。」

羅石川沉默良久,道:「林娘子大義,不愧為千淨之主。」

林隨安驚了:「羅家主知道千淨?!」

羅石川點頭,起身去屏風後取來一卷竹簡,小心翼翼展開。竹簡破損得厲害,邊緣還有燒過的痕跡,雖然用皮繩重新串過,看起來還是搖搖欲墜。

「我酷愛修復古籍,此書乃是我從一陰司令人(注)手中得來,來處已不可考,記載了不少上古名器,大多都已在世間消失,」羅石川指著其中一列道,「此處有千淨的記載。」

林隨安眯著眼,盯著竹簡上缺胳膊少腿的小篆,預感不太妙。

【口口口妖祥口口災異口口天一芒裂口口口……凶刀千淨口口口鬼口口厭勝口口碧綠洗之鋒銳口口口……口口千般口口……妖邪口口口斬口口口淨口口……】

總之一句話,這刀不吉利。

林隨安突然覺得懸在月要間的千淨有點燙月要子。

「原來如此,千般妖邪皆可淨之,」羅石川點頭道,「謂之千淨。」

林隨安:「……」

羅大叔您這閱讀理解水平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羅石川將竹簡小心收入布袋,推到林隨安麵前,「此書權當謝禮贈與林娘子,還望莫要推辭。」

林隨安受寵若驚,「多謝!」

哦豁,關鍵道具加一。

羅石川又嘆了口氣,似乎從他從進了屋子以來就一直在嘆氣,「林娘子小小年紀,便能駕馭此等神兵利器,反觀蔻兒——」

林隨安得了好處,自然要拍拍馬屁:「蘇城先心機深沉,口蜜腹劍,蔻兒姑娘年紀尚幼,識人不清也不奇怪,不過蔻兒姑娘乃是有福之人,有羅家主和孟兄替她把關,此後定有良緣。」

「年紀尚幼所以識人不清嗎……」羅石川望向窗外,「我倒是以為,這識人的眼力與年紀無甚關係……」

林隨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院中高高聳立著一棵桂花樹,樹叢中剛冒出幾顆花苞,已能聞到淡淡的香甜。林隨安穿越之前住在北方,很難見到桂花樹,不禁被這香味熏得有些陶陶然,不知滿樹花開之時又是何等醉人。

「此樹是蔻兒出生時種下的,那年滿兒四歲,剛到羅家,話都說不清楚,轉眼已過十四寒暑,當真是白駒過隙。」羅石川眉眼慈祥,「蔻兒啟蒙之時,我在此樹下教她背誦千字文,她背不出來就偷偷看滿兒,滿兒每次都幫她。他二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我到現在都記得,那一年中秋圓月,叢桂怒放,鬱香撲鼻,蔻兒和滿兒頂著兩張小泥臉,把藏了好幾日的茶釜送給了我,那夜的茶真香啊……」

再配上桂花糕就更香了。林隨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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