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眠紀事(1 / 2)
第二天,陸佰去了七星教育。
七星教育前台坐著的人似乎知道他的來意,不用陸佰多說,就讓他去了一間會議室。
會議室很大,有一群家長已經聚在了這裡,有站有坐,表情都很不滿,顯然,他們不能接受七星教育的停擺。
有人見陸佰一個小孩進來了,就問陸佰家長在哪裡。
陸佰說自個一人來的。
那人便把他拉到了一個維權的群裡。
七星教育的負責人出來說了一通撫慰的話,但是家長裡一些人很有見識,沒法被糊弄。
隨後,曾繼輝進來了。
「曾老師,我們家孩子可是沖你的名頭來的!」一個家長說。
「是啊是啊!」
「怎麼回事啊曾老師?」
家長們七嘴八舌說道。
曾繼輝走到最前頭,麵色慚愧,又說了一通話。
陸佰聽出來,停擺的原因是內部有了分歧,但他語焉不詳沒說清楚,隻是保證解決這個問題一定趕緊給大家復課,甚至於給他們些時間,想退課,錢也會原路奉還。
「最晚什麼時間啊?」一個家長問道。
「兩個周,最晚兩周之後!在寒假之前一定把這個問題解決!」曾繼輝說道。
他拿信譽保證,他的信譽還是值點錢的,家長們紛紛接受了,隻不過,假如到時候還不行,就別怪他們上陣解決了。
這些家長們可不是什麼肯吃虧的平頭老百姓。
陸佰見狀,知道這兩周是別想著了,也不再聽後麵絮絮叨叨的問答了,轉身,第一個走了。
出了門,陸佰忍不住一嘆氣。
兩周之後,期末考試的成績都出來了,再復課,濟什麼事兒?
期末考試事關分班,如果他過去了,就是魚躍龍門,尾巴一搖,渾身變了金鱗,往後是另一番天地。
蓋因在重點班上課對他的助推遠大於現在。
若是不過呢?
不過就真沒法過了。
可是,他估扌莫著,現在距離年級前五十,他還是差著一口氣兒,提起來過去,提不起來,那就留下。
若是別人差著氣兒,兩周是絕對提不上來的,比如關承璋,日日用功,to50依然可望不可即。
但他自信可以,方法加執行力加腦力,效率太強了,隻要再加上頂級老師輔導,他就可以
該死!
馬路邊,車水馬龍,公交車停在麵前。
他站著像塊木頭,竟是不願意回去。
回去乾什麼?
去麵對哪些一錯再錯的試卷?
每天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竭,晚上還要被噩夢嚇醒?
他甚至檢討自己。和喬英子聊天時,心中的萬丈豪情,那或許是一個錯誤,或許所謂的毅力隻是幻想出來的。
算了,要不去吃頓好的?找家米其林三星的店,過去隻能躺在床上熬著夜,對著主播視頻裡盛在骨瓷餐碟裡的精致菜餚流口水,但現在兜裡的錢可以把所有的菜都點一遍。
可是,一回想起曾經熬著夜不願意迎來第二天的自己,他就心酸。
你憑什麼那麼軟弱?
「咣當!」
公交車的車門發現自己給瞎子拋媚眼,哐當關上了。司機一踩油門,車子啟動。
側麵的車窗從他的眼前滑過,上麵映著背後高樓上的百事可樂彩色廣告。
「砰砰砰!」一個乘客聽到了拍擊的聲音。
司機通過右後視鏡一看,剛剛發呆的少年追著車,貼得很近,用手拍擊車體。
嚇得司機趕緊剎車,打開車門,沖陸佰喊道:「小子,你乾什麼!不要命啦!」
陸佰喘了兩口粗氣,上了車,不說話。
刷了卡,找到空位坐下,沉默著,一路坐到書香雅苑。
他不願放棄。
但是,事與願違,陸佰的失眠從今晚開始了。
連著幾天過去,方老師察覺到了陸佰的不對勁,任課老師們都察覺了陸佰的不對勁,上課眼神飄忽,精神狀態很差,不復之前的專注。
方老師找了他談話,卻談不出來什麼,他去問齊老師,齊老師詳細聽了,沉思良久,才說,我知道了,我和他談談吧,有個學生跟他一樣。
於是陸佰再次被叫到了辦公室,這次卻是物理辦公室,齊老師等著他。
齊老師當頭說道:「進步的速度下來了?不要焦慮,心態要放平和。」
陸佰點了點頭,隻說:「是。」
齊老師心知他是進度不似之前那般快,但自己也無法使他快起來,便跟他講道理。
「古人說學如逆水行舟,這個比喻很有道理,但我覺得還有一個更好的比方。你還記得氧的解離曲線嗎?一條s線。我認為這也可以是進步的曲線。」
他在紙上建了坐標係,畫出類似的曲線。
「橫坐標是學力,縱坐標是成績。在成績很差的時候,想要明顯的提升分數,需要花上很多時間和力氣,因為在這部分的人很無知,基礎太差陋習太多,心浮氣躁,甚至智商也可能低於平均值,想提升要克服很多東西,這一階段,想靠自己爬出來,近乎天方夜譚,若無特別的造化,他們的未來注定悲觀。」
「但是,如果進入下一階段,就會豁然開朗。」
「這一階段,他們沖破了底層厚厚的黑暗,終於見到光明。斜率陡然提高,他們來到了學習的甜區。隨著最基本知識的補全,他們擁有了所謂『常識』的東西,補全了最基本常識,他們隨後學到的東西終於能直觀的轉化為成績的提高,這一段,是他們進步最快的地方,也是他們最積極的時候,因為這時學習是積極的正反饋。」
「比如函數的求導,比如物理的」
「也許他們無法解出構思巧妙的題目,也許因為考慮不周而出現低級錯誤,但較之以前,他們能明顯感覺到成績巨大的提升。」
「當他們興高采烈,一往無前的進步時,他們會來到下一個階段。」
齊老師指著曲線那綿長的後線。
「迷茫的、看不到頭的平台期。」
「隨著把簡單的知識吃掉之後,留給他們的隻有真正的硬骨頭了,細節、深度、廣度、之前粗放的做法留下的漏洞等等,以及真正的思維能力的增長和邊界的突破,無數問題撲麵而來。」
說著齊老師看向陸佰,陸佰表情沉默,似乎在對著延長到無限遠處的S線發呆。
齊老師隻道他一時接受不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將這紙給了他,讓他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有什麼問題再來找他。
陸佰卻還是沉默。
他剛剛想了想,才說了一個「是」。
但他的焦慮和失眠,不是因為學習進度慢下來了,而是宋倩告訴他成不了。
也不是因為宋倩說他成不了,而是新找了很厲害的老師不教他了。
也不是因為新找的老師不教他,而是老師不來他學得太慢。
繞來繞去,還是他學得太慢。
可是慢與慢之間又不同。
第一個慢他睡得著覺。
為第二個慢,他睡不著。
雖然和齊老師想的不同,但是齊老師這一頓話,也讓陸佰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已經差勁到了老師們都已發現的地步。
不能不睡覺哇,失眠會把一切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