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點貪歡(捉蟲)(2 / 2)
餘歡最終坐了孟老太爺派的車回去。
周肅爾好不容易哄了小白睡下,也未幫著祁北楊勸她;今日鬧的這樣不愉快,他仍舊微笑著同餘歡道謝,謝謝她今天肯過來陪陪小白。
一路上,雨越下越急,車子緩慢離開小區,餘歡怔怔坐在後麵,忽聽得前麵的司機猶豫開口:「南桑小姐……祁先生好像追過來了。」
餘歡愣了愣,她回頭看,還以為是祁北楊開車過來了,但瞧見的隻是一個人影,在這滿天雨幕中奮力往前跑。今日雨水大,隻怕出去一瞬,立刻能被澆了個透。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最終仍是吩咐:「請開快一些吧,我想早些回去陪爺爺。」
司機愣了愣,不敢違抗她,立刻加速。
餘歡重新坐回去,輕輕舒了口氣。
不破不立。
她再這樣心軟下去,於兩人都無益。
早就該放下了。
今天的雨疾風斜,司機為餘歡撐著傘,不可避免的,仍有風吹進來,打濕了她的衣擺。餘歡剛進了房門,就聽得傭人急匆匆的稟報:「南桑小姐,老爺子下午接了個電話,就開始生氣……一直到現在,還把自己悶在書房中,連藥也不肯吃了,您去看看吧。」
餘歡微怔。
孟老太爺年紀大了,血壓也有些高,這都是老年人常見的毛病;但他平時倒不是多麼抵抗吃藥,像今天這樣還是頭一遭。
餘歡輕輕推開書房的門。
書房中一片寂靜無聲,隻開了一盞燈,孟老太爺背對著餘歡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散落了不少東西;餘歡輕手輕腳走過去,叫了聲「外公」。
走近了,她才瞧見,茶幾上的東西。
都是些貼吧、微博上的部分頁麵,被打印下來,還有些八卦小報的剪貼。
還未看仔細,孟老太爺拉住她的手,聲音澀澀:「這麼久了,你怎麼都不和我說一聲?」
餘歡一驚:「什麼?」
「祁北楊拿慈濟院要挾你的事情,」孟老太爺望著她,聲音沙啞,「你就這樣傻乎乎地一直被他威脅著?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還拿什麼東西威脅你了?」
餘歡眼皮跳了一下。
孟老太爺抓住她的手用了力氣,捏的她手腕疼,而餘歡搖了搖頭:「隻有慈濟院……不過,先前我同他在一起是自願的。」
一碼歸一碼,她再怎麼想脫離祁北楊,也不會往他身上潑髒水。
「委屈你了,」孟老太爺說,「我已經打電話給了你舅舅,他今晚就會回國。」
餘歡不解他的意思:「怎麼?」
「我們孟家的女兒,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孟老太爺一字一頓開口,「也得叫他明白這個道理。」
「還有,」孟老太爺的手輕輕點了點茶幾上的這些東西,冷不丁又問餘歡,「你知不知道餘希是誰?」
「這麼個家夥,處心積慮拍了這麼久的照片,時刻關注著這些,收集,怕也是個心有所圖的,」孟老太爺冷笑,「桑桑,先前欺負過你的人,外公替你一一都教訓回來。」
—
今日祁北楊回來的時候,忠伯嚇了一跳。
他全身上下都是的,宛若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水鬼,滿麵陰沉,瞧著就叫人心驚。
晚飯也沒有吃,直接回了臥室,宋特助有事情找他,打電話過來無人接聽;忠伯擔心他出了什麼意外,違背規矩,踏進了臥室。
一進去就愣住了,祁北楊半躺在沙發中,濕衣服也沒有換,高大的身軀蜷縮著,瞧起來倒有些可憐。
忠伯一扌莫,他額頭滾燙,嚇的趕緊叫了醫生來;醫生匆匆趕到,量體溫,兌藥水,忙的不可開交。
生病了的他異常脆弱,翻來覆去,隻念著一個名字。
桑桑。
這樣的情形,令忠伯不由得想起當初車禍過後他的模樣來。
也是這般,頹唐不已,往日那個無堅不摧的祁北楊,在這個時候瞧起來像極了孩子。
醫生說,他近些時日勞累過度,休息不足,再加上淋雨受了寒,最近流感肆虐,不甚就中了招。
不過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祁北楊陷入了深深的夢魘當中。
起先還是桑桑,她咬著牙,質問他:「你為什麼叫人去打斷宋淩的腿?」
轉眼間,她隻漠然而平靜地坐著:「祁北楊,我們分手吧。」
……
他夢到了小時候,那個茫然而努力的自己。
祁父一直很忙,忙著事業,工作;而母親也忙,她是一個優雅而精致的女人,忙著看各種時裝展珠寶展,同太太們喝下午茶,組織各種各樣的沙龍。
她願意約來珠寶商細細地挑選一下午的珠寶最終決定全部購買,也不肯解答他一道書上簡單的算術題。
幼時的他起先覺著,一定是自己不夠優秀,不夠努力,母親才不肯關照他。然而,等他每門功課都拿到優秀小紅花之後,請求她陪自己去遊樂園,而母親隻是在鏡子中瞧了眼,仍舊慢條斯理地挑選著等下出門用的珠寶:「想去的話多叫幾個人陪著你唄,我很忙。」
她忙著同太太們吃茶聊天。
不同於母親的什麼都不管,祁父對待祁北楊要嚴厲的多,他對獨子要求嚴格,要求他必須每樣都要做到最好,這樣才不算丟了祁家的人。
祁父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也更相信無欲則剛。從小到大,祁北楊沒少從他那裡吃了苦頭,時間久了,倒也習慣。
祁父慣常教育他的一句話:「等你權利在手,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沒人敢阻攔你。」
而幼時的祁北楊,隻想叫母親或者父親替他開一次家長會,或者接一次他放學。
但這些永遠隻是奢想。
母親不喜歡他多說話,祁北楊就少說,甚至不說。等到祁老爺子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驚愕發現,年僅七歲的孩子,正應該是活潑調皮的年歲,一天到晚話不超過十句,沉沉不似孩童。
心理醫生同他聊了聊,建議母親多陪伴一下他;母親懶懶散散答應,帶著他去了市郊的別墅消夏。
那段時間簡直像是天堂,母親雖然話不多,但也會陪著他出去散步,或者為他削個蘋果。
火災起來的時候,祁北楊還在午睡;他醒來的時候,濃煙陣陣,嗆的他幾乎不能呼吸,他那時年紀小,跌跌撞撞往外走,叫著母親。
但母親並未回應。
他以為母親尚在臥室,擔心她的安危,不顧燃燒的火跑了過去,然而臥室中空空盪盪。
黑色的煙灰嗆入嗓子中,眼睛被煙霧熏傷,他幾乎睜不開眼睛,最終,是住在鄰居家的周肅爾,比他年長幾歲,聽聞他還在家中,不顧大火,闖了進去,將他背了出去。
祁北楊最終被周肅爾平放在草地上,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的他,尚未睜開眼睛,就聽到母親在皺著眉斥責傭人:「瞧瞧,你們動作慢了吧,我這好好的項鏈,都被熏黑了……」
他費力睜開,陽光滿目,眼睛刺痛,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她的目光落在祁北楊身上,也隻是淡淡一瞥,一句關心的話也不肯說。
她對待自己的骨肉,還不如一串項鏈。
祁北楊也在那時候開始明白,天下母親都是愛孩子的,但母親所能夠給予他和這個家庭的愛,遠遠比不上珠寶和華美的首飾。
祁北楊開始如父親所說,沉默努力,隻有權利在握,他才能夠得到一切想得到的東西,掌控他所擁有的一切。
漸漸的,他開始容不得事情脫離自己掌控,稍稍有偏差,便不舒服,固執地想要糾正。
不允許有絲毫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
祁北楊在深夜中醒來,忠伯寸步不離守在床邊,瞧他這幅模樣,猶豫:「先生,需要我告訴桑桑小姐嗎?」
「不用。」
祁北楊一口否決。
疾病未愈,他半坐起來,單手捏著杯柄喝了口水,唇色依舊蒼白,聲音沙啞:「不要打擾她。」
忠伯愣了愣,說了聲好。
片刻後,他聽見祁北楊說:「明日傍晚,約個心理醫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