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1 / 2)
山風徐徐吹拂而過,在山崗四周的林野間帶起一陣綠浪。
三人坐在山巔的樹蔭下,頭頂枝葉晃動,灑下日影斑駁。
林璞心頭泛起不詳的預感。
師兄跨界過去帶回了摩尼珠,那他有沒有……
「第一百零五個世界是畜牲道,瓏吉與倦鶴傳送過去時便已油盡燈枯,恰好又掉入了一方鬣狗巢穴,道鎖玄法陣還未完成就被鬣狗大妖們偷襲圍獵,不得已陷入了龜息沉眠。」
袁思崖找過去後完成了他們設下一半的法陣,隨後與二位摯友道別,拿上摩尼珠,得二位飛仙死前一擊推進發動遁法穿空破界回來。
至此,一百零九個世界,便隻餘最後三個小世界和靈炁大陸的天道沒有完成增法加劫了。
袁思崖有心自己去完成任務,但倦鶴的穿空遁法發動需以外力相送。
他離開獸人世界可以等瘋仙過來激鬥時借力,想再從小世界返回來那可就沒有辦法了。
於是袁思崖便再也沒有離開,拖著遭受法則詛咒懲罰的仙軀留守此界。
在無依無靠、漫長又孤苦的無盡歲月裡,獨自一人擊殺飛升跨界而來的惡鬼瘋仙。
「仙體沾染了法則腐毒,我遲早也要步上兄弟們的後塵。
本想著能在接下來的飛仙裡尋一持心守正之人接替我的位置,後來才發現這個想法隻是癡念。」
剩下的三個小世界皆歸屬於地獄道和餓鬼道,飛升上來的都是跟百子鬼母一樣生性嗜殺殘忍的惡念鬼仙,沒幾個好東西。
大世界過來的修者也跟績廬一樣,得知真相後信念崩塌,心性無可救藥地滑落深淵。
至於先前添加了道鎖的小世界,許是增添的最後一重佛魔問心劫太過苛刻。
在二十七人開始計劃後,前後近千年的時間裡,改法的新天道下,沒有一個飛仙能成功越過問心劫過來。
直到二十七人隻剩袁思崖一人留守,他又等了幾百年,都沒有找到一個能通過他篩選的繼任者。
袁思崖一日日虛弱下去,他已沒有把握能製住每一個從大陸飛升過來知道真相發狂的瘋仙了。
「我力量降得厲害,為了對抗腐毒蔓延,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龜息……」
這也是為什麼百子鬼母出現後,獸人們拚命吹哨子,吹了好久才喚醒他過來。
若是放在幾百年前,哨聲剛起時,不論天涯海角,真人三息之內就能趕到了。
好在前一百零五個世界的瘋仙來路已經斷絕,剩下四個世界飛升過來的仙人,時間短一點七八十年來一個,長一些好幾百年才再來。
就算袁思崖醒的不及時,他們單獨一個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
「我再沒有精力去篩選來人的心性。
再加上績廬他們還在大陸上活動,隨時都可能送一個有穿界之能的修者過來戳破這層窗戶紙。」
「此界獸人都是我無數同袍道友耗盡心血護下來的。
靈炁大陸是主世界,是我與瓏吉的故鄉,更不能放任績廬他們計劃成功,攛掇拉攏大陸修者損毀萬年前的仙佛法則,重新放邪神進來肆虐……」
他仙體腐朽、力量日漸衰敗,「於是,我就隻能趁著自己還堅持得住的時候撐久一點。」
袁思崖的確是正道修士,但他既然能跟瓏吉魔君玩得來拜了把子,本性也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慈悲大善人。
若真論起來,他手裡後來沾的不少「同類」性命,都是剛飛升而來還未犯下累累血債的無辜飛仙。
他們中許也有修身養性、意誌堅定能接他擔子的慈悲之人,但袁思崖快撐不住了,他賭不起。
「還望見諒。」
袁思崖看向靈沂致歉,話意裡帶著歉意,語氣卻斬釘截鐵毫無悔意:「但自五百年前起,每次被喚醒後,我就再也不會查證來人心性了。
此後跨界來此的修者,來一個我便殺一個。」
林璞此時卻沉思著麵色卻有些古怪。
她從方才起便若有所思,直到此時師兄將此界飛仙事的來龍去脈一一說盡了,她才莫名問道:「師兄,您當初飛升時的場景是什麼樣子的?」
袁思崖雖不明白她此言何意,卻也對小師妹和盤托出:「滅頂雷罰三日,其後雲霞漫天,嚴酷冬日裡,山林之內枯木逢春……怎麼了?」
這種事情宗內應該會留存詳細記錄才是,許比他這個親歷者記得的還要詳細。
林璞繼續追問道:「那您渡劫之後呢?」
「渡劫之後,便察覺到了天道法則的些許排斥之意,隨後天門出現,我便沒想太多,推開門來到了此處。」
袁思崖察覺小師妹語氣中的急促,不明所以。
「推開門……」
林璞嘴中重復了一遍,轉頭又對魔女道:「靈沂姐姐,以往大陸前輩大能們飛升,也是渡完天劫後,推開天門離界飛升的麼?比如說瓏吉前輩他們?」
靈沂有些窘,臉上微微發熱。
雖然瓏吉魔君出自孤鳴山,但魔女再怎麼見多識廣,以袁真人的閱歷及與瓏吉魔君的關係,大師兄知道的肯定比魔女多且詳細。
可小師叔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問她,不過是潛意識裡更親近信賴她罷了。
靈沂原本半倚靠在她肩側,此時見袁真人目光看過來,立馬坐正,柔聲回復道:「以我知道的,魔宗先輩和其餘前輩飛仙,好似也都與袁真人一樣,渡過天劫後天門現世,推開投入其中離開。」
林璞了然,似有什麼想法篤定了一些,她目光灼亮地重又看向對麵,輕笑道:「師兄,你在這裡守了兩千多年,是不是沒有見過莫師姐?」
「嫻君?她也飛升了?」袁思崖意外道。
「先前沒來得及與師兄說,我不是五師兄帶回師門的,而是由莫師姐代師收徒引我入門。
她百多年前便證道飛升了。那時候我也在場,那日不見天地劫難,隻有烈日流火三千裡,生機普降,天門大開……」
「更重要的是,師姐的天門出現時是自行敞開【1】,而不是她推開的。」
「不僅如此,師姐當日飛升也無劫數。
沒有天雷,沒有陰煞罡風,更沒有虛空惡獸,好似她隻一句要往九霄斬邪神,直接便有大道梵音相送。」
靈沂思索接話:「許是一重外人瞧不見的靜默寂滅劫?」
林璞偏頭看著她笑道:「那日在莽山火猿猴穀,你歇息時我去見謝師姐,她也是這麼與我說的【2】。」
「但我日後回想起來,旁人還好,可若放在莫師姐身上,這事說不過去。」
林璞算來是由祭祀和莫嫻君共同撫養長大,莫嫻君於她如師如長、如姐亦如母。
以她老人家對小師妹的疼愛,若是她的飛仙劫真的如修行世界廣為人知的說法一樣,有一重「靜默寂滅劫」,沒道理一點提醒都不留下徑直離開。
除非莫嫻君飛升那日,就是看上去那樣根本沒有劫難。
「若是順著這個思路來,我年少時在化境中,有一日本該由師姐輔導我課業,可她卻突然消失了。
婆婆那幾日一直心神不寧,直到三日後師姐才從遠山深處出來。」
「我那時還小,但她們說話也沒避著我。
師姐回來那日身形有些狼狽、發尾枯焦,談話間透露,她那三天莫名其妙遇劫,自足底湧泉穴驟起陰火煉骨焚身,危急萬分。她消失是尋了個靜處歷劫去了。」
「可那處化境與世隔絕,不通大陸天道,師姐陽壽盡了躲進來甚至都能隔絕法則探視。
我在化境裡修煉破境,更是得出來才能歷劫入三境不歸人,師姐躲在裡麵都逃不過、莫名其妙渡的那道劫難是什麼?」
袁思崖看著小師妹望向他的晶亮茶眸,喉嚨咽了咽,捧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心跳得有些快。
修者九境中的所有劫難都能拖延能躲,隻要避開天道窺視,尋一處與大陸天道隔絕的小洞天藏進去,那便都能暫且避開。
隻不過一旦出來,所有的劫數便會一股腦滅頂砸下來。
若是壽盡的修者,若能跟紅綾真君一樣,有機緣尋到一個已被抹去存在、在法則層麵上已不存在的化境小天地,躲進去連輪回都窺視不到蹤影,就能躲過壽終的命運。
但世上唯有飛仙劫躲不過、藏不了、拖延不得。
飛仙劫是隨修者自身產生。
你靈元隻要修至量變轉質變,化作仙力的那一步,那麼無論修者本人在哪裡,飛仙劫便會立時滅頂而來,任誰也躲避不開。
可如果莫嫻君在化境裡就渡過了飛仙劫,她出來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直接飛升?天門未現?
袁思崖瞳孔微縮,探身緊緊盯住小師妹問:「嫻君那日飛升前說了什麼?【1】」
林璞事無巨細,認認真真詳細講述了一遍,袁思崖靜聽思索。
「渾渾噩噩千年,一朝心境圓滿,情俠道義非累贅……囚於心境,愧對恩師……
可師尊不是與我一樣,渡了劫以後推天門飛升來此的麼?」
林璞察覺不對,忙插嘴問:「師尊也來了此界?他老人家飛升時不是無天劫,天門大開相迎的嗎?」
靈沂聞言也連忙附和補充:「孤鳴山典籍記載也是如此。道君他老人家飛升時無天劫,天門徑直大開、雲霞蔽日,萬裡甘霖普降。沐浴者皆境界大漲,於是後輩便尊靈雀真人為此界道君。」
袁思崖皺眉道:「你們這是從哪兒聽來的顛倒亂傳的說法?」
「恩師當年被尊為道君,是因為他老人家驚才絕艷,一人開創五行陰陽共計七門巔頂妙法傳下,如此成就堪稱曠古未聞、舉世無雙。
道君,道之尊主也,若隻是升仙時順帶降下甘霖普惠助長一小部分人的修為,怎有資格被稱作道之君?」
這時三人都察覺不對了,林璞當機立斷將小蓮妖喚了過來。
蓮妖自小在劍域長大,這些事情她知曉的最清楚。
小丫頭一本正經有模有樣地跟活在傳說裡的大師伯恭敬行禮,聽師尊問話,便毫不猶豫將宗內記載背誦出來,內容跟孤鳴山記載的一般無二。
「噢還有,在大師伯飛升後又過一千年,祖師重返人間,隻不過這次回來後他老人家便徑直閉了關,百年後復又破界離開。」
袁思崖皺著眉搖頭,「不對,完全不對。」
在他親歷的那段時光裡,是親眼看著師尊扛過劫雷以後推開天門離開的。
因甘霖普降得道君尊號完全是無稽之談。
師尊早便成名。
再者說了,師尊是在羽山歷劫,得了恩惠境界大漲的也是劍域弟子,修行世界犯不著為此而尊崇靈雀真人。
至於在他飛升一千年後師尊又重返回宗,這件事他全然不知。
他剛來到此界時曾找尋過師尊。
但師尊在此界的存在就仿若曇花一現,見過道君的人極少,他也無從尋起。
直到後來誅仙戰起,此界大亂。
一來他分身乏術,二來猜想著師尊得知「升仙真相」後或許也心灰意冷、隱居避世,不願見他。
便沒有再找了。
可沒想到靈雀道君竟然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重返大陸人間。
也是,道君這樣的曠世奇才,不願通過混沌海變成怪物,就花幾千年鑽研出一門玄法重返大陸。
這對他而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兩方訊息完全對不上,一種說法來自前輩親歷者,還有一種說法是後世流傳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