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伐趙(1 / 2)
天高露濃,盈月在西南的天邊靜靜地掛著。
趙成說的沒錯,夜晚光線衰弱,部隊確實不容易看清旗幟,但龐煖亦說對了,月色到了下半夜果然十分明亮。
盈月高高掛於天際,穿透了薄薄的霧氣,灑落在大地上,即使不點火把,依然能大概看清山穀中那條明晃晃的大道。
騎旅從大營南門魚貫而出,在月光的映照下,有序地翻過眼前兩座山頭,便到了白日戰鬥的血腥戰場。此時廢墟間還蹦跳著,未徹底湮滅的灰盡,還有那散發著濃濃惡意的綠光,在月光的反射下、閃爍著,那是貪婪嗜血的光。
騎士並未理會那包含惡意的嘶吼,騎旅穿過戰場,繞過灰水的一條支流,繼續向左轉,就走上一條寬闊的穀道,這是斥候早就探明的路線。
深秋的夜晚氣溫下降,戰士們喘著粗氣,白霧與月光融為一體。
新軍中的騎士相較趙軍軍營的其他戰士,待遇要好上不少,充足的食物也導致騎旅部隊患夜盲症的概率大大下降。
騎兵一直沿著穀道前行,不知過了多久,大概已經到了醜時,天際的月光越發明亮。龐煖的眼前驟然出現了一排跳動的紅焰,那是樓煩軍的營地!
此時,樓煩大營向南的穀道上,更閃爍著大片的火光,一直延伸出了穀口。樓煩軍井然有序地押運著,所剩不多的輜重,正趁著夜色緩緩撤離戰場。
龐煖朝著身旁的副將會心一笑,他知道自己賭對了。而今他親眼觀察到,今夜樓煩確實在撤軍,心中的石頭終於是放了下來。
白日戰鬥損失的兵員也已經從其他營抽調,臨時補充,所以龐煖手中,此時依舊是兩千騎。為了保證夜襲成功,龐煖還特地命將士,在馬掌和馬嘴上各套上一層棉布,以防驚擾到敵軍。
但人馬一多再好的措施,也難免會發出些許動靜。
沒過一會,前方就傳來了喊殺聲,原本寂靜的夜空驟然被打破,各種噪音頓時混在一起。龐煖當即下令,點燃山穀兩側的枯草。
夜間偷襲本來就很難實現,除非對方完全不安排人手警戒。
但被發現了也無所謂,打的就是對麵的措手不及,有防備也不代表有堅固的防線。
趙軍騎旅頓時點燃,早已準備好的火把,隨即朝著敵軍本陣沖鋒而去。
「殺!」沖天的喊殺聲中,驍勇的騎兵如猛虎下山般,直沖樓煩的中軍大營。
這個時候打的就是心態,拚的就是各自的戰鬥意誌。樓煩軍既然已經決定撤退了,那留下的防守的部隊,也都在等著回家,其作戰的意誌也就不會太強。況且別人都跑了,為什麼要留下自己送死?
隨著戰鬥的打響,越來越多的人馬加入戰鬥,黑夜的籠罩下,沖天的火光壓過朦朧的月色。遠遠望去隻見火光中,人影晃動,「殺!殺啊!」慘叫聲和痛苦的吶喊聲到處可聞,兵器的撞擊聲、弓弦聲,「嗡嗡嗡」巨大的噪音,直沖人們的腦海。
濃濃的煙塵彌漫在火光的周圍和上空,木頭燃燒的『劈裡啪啦』爆裂聲清晰可聞。
趙雍在侍衛的簇擁下,策馬奔上一處荒蕪的高地,眼神復雜地看著下方那已經分不清敵我的修羅場。
時間雖然來到了淩晨,東邊天色開始隱隱發白,熬了一夜的趙雍臉上此時卻無絲毫疲憊之色,雖然沒有親自上場拚殺,但神情依舊難掩亢奮之色。
遠處的山火在熊熊燃燒,行進中的火把也依舊明亮,人頭頭盔攢動,趙國的軍隊依舊在源源不斷的融入戰場。戰場也從最初的位置,一直朝著樓煩軍撤退的南方趨近。
就在這時,趙雍借著火光隱隱看到了樓煩大陣中,那根別樣的旗幟。
怪不得樓煩軍陣還不潰散,原來樓煩王還沒跑。
趙雍對著身旁的侍衛吩咐道:「傳令前線將士,生擒樓煩王者,賜萬金,殺樓煩王者,賜千金!去吧!」
「喏!」侍衛躬身應道。
隨即策馬朝著戰場奔去,邊跑邊大聲喊道:「王上傳命!生擒樓煩王者,賜萬金,殺樓煩王者,賜千金!」
「王上傳命!生擒樓煩王者,賜萬金,殺樓煩王者,賜千金……」
隨著趙雍的王命傳到前線,趙軍一方明顯士氣大振。
而樓煩軍中,負隅頑抗的中軍方陣,也終於是被徹底沖散,一部分沒來得及逃跑的樓煩將士,終究是被拋棄了。
「傳命龐煖,追敵百裡,不得酋首,即刻回返。」趙雍吩咐道。
「喏!」
戰場中,隨著樓煩王的潰逃,趙軍將士頓時發出一股沖天的吶喊聲。
「威!威!威!」
「威!威!威!」
實踐證明,被偷襲的部隊即便是能組織起部隊,負隅頑抗,其戰鬥意誌也終究是比不過進攻的一方,這就是明證。
若是正麵交戰,樓煩可能依舊會敗,但絕對不會敗得這麼快,敗得這麼慘。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太陽在東方露了頭,光纖穿過如紗的雲層,穿透過迷蒙蒙的山穀,不知不覺中煙霧消失的無影無蹤。
戰爭早已結束。
趙雍策馬奔下了山頭,此時他心中百感交集。
戰場上的景象特別慘,山穀中屍體橫七豎八一片狼藉,此時正有許多趙軍士卒收拾戰場,遍地地哀嚎聲,醫者正在努力搜尋生還的戰士。刀槍劍戟亂糟糟的插在泥土中好似荒蕪的野草。
但趙雍不能騙自己,此時他心中確實有一種別樣的快感。
不少投降的樓煩兵卒正跪伏在地上,被持武器的趙軍士卒看壓威脅著,然後俘虜在趙軍的指揮下分批押送出戰場。青壯勞力將會被分批次押送到趙國腹地,開荒屯田做農奴,而枯發年老者,應該會有大部分被祭祀掉。
戰國、戰國,大爭之世!這個時代到處都充斥著血腥和殘忍,野蠻根本不值一提。隻要打仗就會死人,至少打贏了比戰敗好,死人最多的永遠是戰敗的一方。成王敗寇,沒有人會憐憫失敗者!
在這樣復雜的情緒下,趙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至少現在的緊張感和急迫感減輕了不少。
樓煩經此一戰,數年內,將再也不能對趙國產生任何威脅了。
趙國在西部戰線壓力一減,能輕易增援東邊馬托和尉文,林胡也定然掀不起什麼波浪。林胡王現在不趕緊跑路的話,最終難免落到和樓煩一樣的下場。
此次代地的戰爭也算是接近了尾聲。
之前還謹慎抖擻的趙雍,頓時感覺一陣疲意湧來,眼皮也不住地打架發澀,現在他隻想好好睡一覺。
趙雍轉過頭,朝著東邊深深地望了一眼。難得的晴天,陽光穿過薄霧,刺的他眼睛微微眯起。他隨即招呼過身旁的侍衛,說道:「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