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陳摶四辭朝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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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鉉拉了一下椅子,隻坐上半個屁股。昔日的一對君臣默然相對,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李後主終於撐不下去放聲大哭:悔不當初,如果不殺那幾個能征善戰的老臣就好了。

徐鉉目瞪口呆地看著李煜,悄悄指著天和地心急火燎地說:這是什麼地方?說的什麼話?你不想活了嗎?徐鉉低著頭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多麼希望自己什麼也沒聽到。

徐鉉剛到家,就有小黃人進來請他復述剛才的談話內容,徐鉉一字不差地復述一遍,他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字都會變成子彈射向李煜,可他不敢有半句隱瞞。

李煜是個性情中人,他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感情,卻任由它流露,他對故國的思念終於讓太宗起了殺機,趙光義深知李煜才華實在過人,隨著那些動人心弦的詞話四處流轉,有李煜在一天,南唐故地的人心就不安穩一天。

烏雲依然遠近的峰巒間,淚水和雨水長流。從君王到囚徒,從人生的巔峰到命運的低穀,一切隻在一瞬間,一切恍若隔世。幽囚的歲月,伴隨他的,從此便是一壺濁酒,兩行清淚。也許是上天的特意安排,正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句始工」。李煜,在北地幽靜的小樓中涅槃成了原我——-一個詞中之帝。他在詩詞方麵的成就有了質的飛躍。也正是因為一首《虞美人》,一句「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而引來了殺身之禍,結束了他42歲的生命。 北宋太平興國三年(公元978年)的乞巧節。這年七夕,恰好是李煜的四十二歲誕辰。當晚,隨同李煜一道歸降的後妃們,齊聚在李煜寓居的小樓院內。他們打算一舉兩得:既為李煜拜壽,又為自己乞巧。雖然場麵、氣氛無法同亡國前相比,但還像往常在金陵一樣,也在庭院裡張燈結彩,備置幾案,擺放祝福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酒食瓜果,還有拜月乞巧用的金針彩線。眾人原想先給李煜祝壽,隨後乘興穿針乞巧。那知在這月色朦朧,充滿神秘感的夜晚,人們卻調動不起來歡樂的情緒,心境無比茫然淒涼。與其說這是一次祝壽乞巧的喜慶集會,莫如說是一次忍辱含憤的悲切團聚。盡管席間也有絲竹伴奏,也有舒袖歌舞,但是,人們的內心卻共同承受著格外的壓抑和痛楚。在場者個個強顏歡笑,共同吞咽著淪落異鄉、飽受淩辱的苦酒。

酒過三巡,李煜更加品味出三年多降王生活的苦澀,想起了每逢春花開,每度秋月朗,都使他牽腸掛肚,勾起對不堪回首的諸多往事的苦思苦戀;而每當他想到家山故國的雕闌玉砌依然安在,卻早已物是人非時,巨大的失落感就使得他心力交瘁,無窮無盡的愁怨,就像泛著春潮的大江流水,在他的月匈膛裡翻騰咆哮,迫使他不得不即刻宣泄。想到這裡,他猛然操起一大杯水酒,仰頭灌進燃燒的喉嚨,接著大喊一聲,「筆墨侍候!」隨後濡墨運筆,一氣嗬成,填了一首調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隻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小周後看了這首詞不禁感慨萬千,便低鬟斂袂,輕啟朱唇唱起來。李煜乘著酒興親自吹著玉笛相和。雖然一吹一唱,並無別的樂器,相和迭奏倒也宛轉抑揚,音韻淒楚,動人心魄。哪知這笛韻歌聲,早為趙光義派來暗地監視的人,聽得明白,飛奔至宮中,報告於趙光義知道。

趙光義接到耳目呈送的李煜活動的最新探報後,暴跳如雷。這個心地狹窄、嫉賢妒能的雄主,怎能容忍國亡身虜的南唐末帝在大宋京師懷念故國?趙光義對降王的絕對要求是樂不思蜀,他怎能容忍李煜以詩詞來發泄內心的憤懣?來反抗趙氏兄弟的淩辱和摧殘?來恢復被他人強行扭曲的人性和尊嚴?

趙光義

想到李煜歸降後寫的一些詞作,日前正在江南的大地上流傳,他強烈地意識到:李煜活在世間,就是南唐死灰復燃的希望,就是大宋一統江山的潛在威脅。因此,他決計要在今晚除掉李煜,並發誓要讓李煜死後也不能保持安詳平靜的姿勢,一定要讓李煜的屍體作俯首屈身之狀,以示永世臣服於他。於是,一幕慘絕人寰的悲劇出 台了!

趙光義緊急宣召趙廷美入宮,謊稱在此吉日良辰,要他專程前往李煜府第代表天子為其祝壽,並賜一劑「牽機妙藥」,供李煜和酒服後扶搖星漢,觀賞織女牽機織布,以解月匈中鬱悶。趙廷美平日嗜好詩詞歌賦,不喜戰陣弓馬,他異常欽佩李煜的詩藝文采,二人過從甚密頗具私誼,便欣然接受了趙光義的差遣。而對趙光義假手殺人的陰謀卻毫無戒備,毫無察覺。

愚腐的李煜送走了善良的趙廷美之後,服下趙光義事前命宮廷禦醫特製的牽機藥後當即中毒【所謂牽機藥就是中藥馬錢子,性寒、味苦,這種東西足以破壞中樞神經係統】。李煜麵色蒼白汗流如注,五內劇痛全身痙攣,頭足相就狀似牽機。小周後嚇得魂飛魄散,雙手抱住了李煜,哭著問他何處難受。

李煜清楚自己的死期到了,他最割舍不下的,還是當年手提金縷鞋的那個漂亮女子。他眼淚汪汪,死在了驚恐萬狀的小周後懷裡。可憐一代詞宗,竟以猙獰的表情,離開了這個愛恨情仇的世界。

其實,此前一件小事兒,早把李煜推上了斷頭台。南唐滅國之後,原來的宮女——慶奴流落民間,給一名宋軍將領當了侍妾。慶奴不忘舊主,四處打聽其下落。李煜動情地回信說:此中日夕,隻以眼淚洗麵。本來是敘舊閒談,卻被趙光義上綱上線。他認為李煜包藏滅國之恨,留之無益。或許,橫在兩個男人中間的小周後,無形中加劇了這種妒火與仇恨。

李煜死後,趙光義問身邊的秘書們誰給李煜寫悼詞,敏感人物的敏感身份讓秘書們噤若寒蟬,有個秘書說聽說徐鉉和李煜是故交,他對李煜的生平事跡比較了解,並且對他比較有感情,這個事非他莫屬。

徐鉉的頭發都豎了起來,連忙趴下來哭著說:陛下明鑒,徐鉉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對李煜存一絲舊情,如果您非要安排我做這個事,做之前請為我正身正名,我沒有對李煜懷有舊情。

趙光義點頭說朕相信你,把這個事辦好吧。徐鉉到底是大才子,洋洋灑灑的悼文一揮而就,悼文首先哀其不幸,筆鋒一轉轉到南唐滅亡是大勢所趨,共治統一是人類的理想,偏安一隅遲早都會被歷史的車輪碾壓,我們隻有一個地球,我們必須朝著一個大同世界的宏偉目標,團結起來排除萬難不怕犧牲,去爭取更大的勝利【大意】。

趙光義一看連連點頭:寫得好,放之四海而皆準。

接著趙光義虛情假意地贈李煜以太師頭銜,又追封吳王,還特詔輟朝三日哀悼,最後以隆重的王禮厚葬於北邙山。

隻有北邙山下月,

清光到死也相隨。

在送葬隊伍裡,小周後披麻戴孝,淚流滿麵。那個最愛她的人,已經走了。對李煜來說,死,是一種解脫,從此逃離苦海,結束屈辱。隻是未亡人還得延續塵世間的種種孽緣。小周後像一縷憔悴、美麗的孤魂,漫無目的地遊盪在汴梁街頭。燈紅酒綠,輕歌曼舞,一切快活都是別人的,她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煙雨江南,意中情人,都曾給過她短暫的幸福,然而大夢一醒,她竟是悲涼的看客、屈辱的過客。

李煜死後,小周後不理雲鬢,不思茶飯,終日以淚洗麵。趙光義仍時時強召小周後入宮覲見。小周後悲憤難禁,死死守在李煜靈前,拒絕入宮。守喪結束後,小周後經不起絕望與恐懼的折磨,最後選擇了自殺。

小周後臨終之前留下遺囑,誓與李煜同穴下葬北邙,實踐她當初在花前月下向李煜許下的「不能同年生,但求同年死」的諾言。徐元以及跟隨小周後多年、情同姊妹的李煜嬪妃,竭盡全力滿足了她的心願,了卻他們「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共同追求。小周後和李煜的愛情經歷,比唐玄宗與楊貴妃的相親相愛還要真摯淒惋刻骨銘心。二人用血淚和生命譜寫了又一曲悲與美相結合的「長恨歌」。

詞人走了,佳人也走了。那些平平仄仄、悠揚哀婉的歌聲還在: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常恨水長東。

人間,天上,裊裊回盪著他們當年的曲調……

流年似水不舍晝夜,風馳電掣般的歷史車輪,又在神州大地上穿行了十多個世紀。李煜作為皇帝,他是個笑話,作為詩人、詞人,他是個神話。

李煜的詞清新樸素,雅俗共賞;易懂易記,譜曲可唱。當年不知征服過多少崇拜者!從宮闈到市井,從文人雅士到山野漁樵,人們輾轉相抄,口耳傳誦,都以先睹先唱為快。

正因為如是,人們才代復一代地緬懷這位「疏於治國,在詞中猶不失為南麵王」的李煜,緬懷這位忠於藝術、以身殉詞,生為詞宗、死為詞魂的「絕代才人」。時隔千年,人們還不忘在李煜昔日避暑離宮清涼山後的崇正書院舊址,為這位天才詞人特建一座雕塑立像:雙手背剪,麵目憔悴,微昂的頭顱遙望遠方,眼裡流露出不屈的目光,仍然在哀怨苦吟……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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