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停下!」
鬆田側過身,伸出雙手按住亂步的肩膀。
亂步睜大眼睛狠狠地瞪著鬆田。
「我會告訴你答案。全部都告訴你。現在先停下來。好嗎。」
「……」
亂步沒有回答。
舞台正好在此時轉暗。觀眾席上的燈一個個點亮。
「接下來是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下半場的開演時間從六點二十分開始——」
館內廣播響起。觀眾開始喧嘩,陸續有人離席,上廁所或者休息。
鬆田強硬地拉著亂步起身,帶著他離開。
大廳休息區,偏僻的方型座位上。
亂步氣呼呼地坐著,鬆田站在他的前方。
亂步一臉不服氣地撥弄自己的衣服,鬆田站在他麵前俯視著他。
兩人維持這樣的姿勢,沉默了五分鍾。
「來吧。」最後是亂步難以忍受地打破沉默,「罵我啊?之前也是這樣,經常被各種人責罵。我已經大概知道你要怎麼罵我了。」
鬆田的沉默並不是想罵亂步,好吧,是有一點想揍他。
但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原本計劃著事情結束後好好談一談,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你有自覺嗎?」
「因為做了會挨罵的事。如果真的是這樣,我還會好受一些,至少知道錯在哪。」
「說得也是……」
鬆田陣平不善言辭,他喜歡用拳頭解決問題。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勸導亂步,但他必須說些什麼,他能感覺到,這少年現在就站在即將墜入懸崖的地方。
如果是萩原研二的話,會怎麼辦呢?
「你能,先講講你父母的事嗎?」鬆田緩和語氣說,「你父母,對你的才能,有說過什麼嗎?」
「才能?」亂步皺眉,「如果我有那種東西,現在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那……他們有說過什麼……關於你未來的事嗎?」
「咦咦?……父親有時候會說,『將來你會超越我和你媽,成為受人贊賞的人,不過現在沒到時候。要謙虛,不要得寸進尺,隻能看著,保持沉默,別讓你知道的事傷害到別人。』……就這些吧。不過我不太懂這些話的意思。」
果然。
亂步的父親清楚亂步非凡的才能。他有著驚人的觀察力和記憶力,能在一瞬間看透真相。
然而,他選擇封印這些才能。
比起作為天才,亂步的父母更希望他作為普通人長大。
這種才能過於恐怖,而亂步的年紀太小,心智還不成熟,很容易就被染上其他顏色。這是一種保護。在具有足夠的分辨能力之前,在了解什麼是正義和美德,什麼是人生意義之前,這種才能隻是讓他誤入歧途的推手。
而他們,非常不可思議地成功了。
以他們過人的頭腦,編織了一個完善的繭。整整十幾年,有這般洞察力的亂步,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和他人的區別。要讓他認定,其他人的行為,並未超越他的任何常識。
簡直可以稱為奇跡,不,這就是愛的奇跡。
他們一定已經給亂步規劃好了一切,從出生到成繭化蝶。給他最好的童年,讓他一步步了解世界,走進世界,而後在洞悉一切後回首,成為那個超越他們的人。
他們非常自信,相信他們能給亂步最好的成長經歷。而以他們的頭腦,確實有資格這麼做。
然而,他們唯一沒想到的是,在那之前,他們就因為意外猝不及防地去世了。
仿佛是命運的玩笑,但卻是赤裸裸的現實。
——他們不是神,隻是普通人的殘酷現實。
繭被無情地撕破,隻留下還懵懵懂懂的天才幼蟲,獨自麵對這光怪陸離的世界。
剩下藕斷絲連的那一點,成了他擁抱世界最大的阻礙。
要麼將繭再次縫起來,要麼,直接將它完全撕碎。
但是在雙親逝去的當下,哪怕想彌補,也無從彌補,粗糙地縫上,隻是事情的又一次重演。而且鬆田陣平想不出什麼縫補的辦法,他根本不是什麼心思細膩的人。
他也不想這麼做。
雙親已故,再沒有人能嬌慣他了。亂步需要成長。鬆田隻能也隻會選擇後者。
但在做出選擇的同時,鬆田感覺到了自身肩負的巨大壓力。
對抗那種龐大的愛意,根本不是什麼簡單的事。
而且哪怕真的撕碎了,然後呢?讓亂步直白地麵對世界真的好嗎?他要怎麼保證亂步不會走上歪路?這會不會又是另一種不負責?
但是他現在別無選擇,他隻能硬上了。
如果放著不管,已經被拉起又放下,激發了內心全部情感的亂步,勢必會墜入深淵。
這是他的責任。
鬆田遲疑地開口。
「你——其實有著特別的才能,是觀察和推理的能力。沒有人能一眼認出我的職業,先前便利店的真凶也是,除了你以外沒人能一下子看穿。你是特別的,隻要你想,你能夠成為比你雙親更偉大的人。」
「那是不可能的事。」亂步一口否決,「父親和母親都很厲害,沒人能超越他們。他們也從來也沒說過我有什麼特別的才能。我相信他們。」
意料之中,相當頑強。
「剛才那出戲,你一下子就指出了劇中的犯人。」鬆田繼續努力地往下說,「在那個時間點,在場所有觀眾恐怕隻有你能猜出犯人。如果不是我看了劇本,我也無法看穿。」
「咦咦?」亂步露出明顯懷疑的神情,「你在騙人吧?連我也知道啊?大人不可能會不知道。」
邏輯來來回回兜圈子,最後形成了一個閉環。因為他認為自己是『普通人』,所以無法理解真正平凡的其他人。因為無法理解他人,所以就印證了他雙親的說法,他並不特別。
這是彼此之間手牽手的完整強大理論,根本無法擊潰。
越是深入,越能感覺到他父母滴水不漏的強大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