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顆糖（2 / 2）
飛濺的水花落下，撲過來的浪花也落下，一滴滴打在臉上的海水，終於讓江戶川亂步蘇醒。
他什麼都看不見。
看不見湛藍的海洋，看不見像撒了水銀一樣反射著光芒的海麵，看不見白色的浪花起舞。
但他聽到了浪花激盪的聲音，感受到了帶著水汽撲麵而來的海風，聞到了濃鬱的海水味。
是海。
此刻在他感知中的大海，比以前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壯麗。
就像一頭翻滾著，隨時準備吞噬他的巨獸。
困意被瞬間吹散，他又變得精神奕奕。
機車開回沙灘，剛一停穩，江戶川亂步就迫不及待地下車來。
他蹬掉鞋襪，踩在濕軟的沙灘上，留下一個個腳印。
踩沙子是人類共同的愛好，他歡快地朝著大海的方向走，準備讓海水沖過腳背，感受獨特的按摩。
可才走了沒幾步，他就喊起來。
「中也！」他皺著臉，一隻腳抬起來不知該落在哪裡，單腳站立著，「我好像踩到什麼了，是螃蟹嗎？」
中原中也走過去一看：「隻是個貝殼。」
他重新牽住撒歡的小盲人，帶他繞開沙子裡的那些暗器。
江戶川亂步歡快地玩了一會兒，忽然踩了下他的腳背，然後不滿地嚷起來：「中也你沒有脫鞋，光腳踩沙子才好玩！」
「我可沒你這麼幼稚。」
但在他的慫恿下，中原中也還是把鞋襪脫在一旁。
細沙從腳上緩緩流走，有一種別樣的舒服。走一步陷一步，冰涼的海水拍打過來讓人精神一振。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行走，卻充滿愉悅。
這下子江戶川亂步終於能踩到他的腳背。
被海水沖去沙子光溜溜的腳踩在他沾滿沙子的腳背上，也沒用力，就像貓爪子放上來一樣。因為看不見，他每一次踩的位置都不一樣，偶爾還會踩空。
這有什麼好玩的？
中原中也不理解，也試著去踩他的腳背。
確實沒有什麼樂趣，但當被海水浸得冰涼的腳底貼上溫暖的腳背，全身都能更清晰地感覺到身邊這個人的存在。
海風吹了一會兒，太陽沒有下落多少，卻覺得有點冷。
中原中也牽著人走到機車旁，取了件出門時順手拿的外套給他披上。
江戶川亂步穿上外套，袖子明晃晃地短了一截，抬手的時候感覺不太自然。
「短了。」
「愛穿不穿！」中原中也沒好氣道，「你不穿給我。」
「誰說我不要穿。」江戶川亂步穿著暖和的衣服，重新牽手。
中原中也出門的時候沒有戴上他的皮手套和帽子，沒有手套的遮掩，江戶川亂步清楚地扌莫到這隻手的每個部分。
細膩修長，傳遞著主人溫熱的體溫，驅散一切寒冷。
雕塑家會嫉妒他能接觸這隻手，也會苦惱應該設計這樣的手握住什麼。
握筆嗎？那太浪費了。
要他說，當然應該牽著他。
這是非常適合牽起的手。
少了這份暖意，自己空盪盪手心被海風一吹，就會感覺寒冷。
又在沙灘上走了一會兒，江戶川亂步說：「附近有大石頭嗎？我想坐在大石頭上。」
中原中也張望一圈：「有一個。」
他們走近後，中原中也先是伸手感受了一下石頭表麵的溫度。
在大太陽底下烤著，這種石頭表麵的溫度有時候足夠煎荷包蛋的。
不過這個時間還好，石頭雖然也很熱，卻沒有像溫泉裡那樣滾燙。
中原中也身姿矯健地翻上去，然後伸出手，就像上機車那樣拉住江戶川亂步，三兩下就把江戶川亂步也拉上去。
江戶川亂步坐在這塊的岩石邊緣，雙腿晃盪著，閉眼吹風。對於一個盲人而言，他的姿勢有些危險，但因為有中原中也，他一點也不害怕自己會掉下去。
就算掉入沙漠的流沙裡，隻要牽著這隻手，他也不會感到害怕。
海風是寒涼的，但石頭是暖洋洋的，外套是暖洋洋的，牽著他的手也是暖洋洋的。
雖然一向自信自己的看人眼光，但這一次，江戶川亂步也驚訝於自己的好運氣。
就像遊戲抽到最高等級的稀有卡，玩具抽中隱藏款，零食中獎……本來以為隻是一個樂於助人的笨蛋，沒想到竟然一個超級無敵好笨蛋！
難怪大家都更喜歡笨蛋。
亂步大人也喜歡。
江戶川亂步對中原中也產生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
「中也，我想扌莫扌莫你長什麼樣！」
身材小小的，臉會長什麼樣子呢？他十分好奇。
他提過的哥哥是法國人，中也是日本名，會是混血兒長相嗎？頭發眼睛又是什麼顏色呢？
江戶川亂步有些惋惜現在他什麼都看不到。
「怎麼突然對我的長相好奇？」
「你說你很受歡迎，我要確認一下！中也應該沒有在騙我吧？」
「誰騙你啦！不是你自己推理說我很受歡迎的麼……」不過涉及到之前的謊言，中原中也語氣有點虛，還是同意了。
江戶川亂步溫暖的手貼上來，一點點扌莫著。
發型、臉型、眉弓、眼眶、鼻梁、嘴唇……江戶川亂步沉靜下來，用心感受著指腹下的走向。
他用手指壓在中原中也柔軟的嘴唇上，測量著嘴唇的厚度，嘴角的弧度。
作為一個新手上路的盲人，這是他第一次靠觸覺在心中繪製人像。但作為一名偵探，他在這方麵也異常出色。
一張精致漂亮的臉在心中勾勒成型，隻差上色。
一旦形成，就難以忘卻，江戶川亂步已經記不得自己原本猜測的模樣。
「怎麼樣？」中原中也問道。他還是第一次問別人自己長得怎麼樣。
「超可愛！」江戶川亂步笑著回道。
「你肯定是搞錯了！」中原中也堅決不認。
「我不管，我說了一個中也的長處，你也必須說一個我的長處。」
明明一開始是要讓中也看見自己的長處，結果現在變成自己被他身上閃閃發光的地方所吸引。
中也太狡猾了！
但是亂步大人才不會輸！
「我可沒答應你這種遊戲。」
「中也中也中也中也……」
被鬧得受不了，中原中也隻好說：「我說就是了……你長得也挺可愛的。」
孰料，江戶川亂步竟然鼓著臉，很不滿意的樣子。
「笨蛋中也，形容亂步大人怎麼可以用可愛，你應該用酷、帥氣，或者別的什麼！」
「你不是也用這個詞形容我嗎？！」
「亂步大人說的是事實。」
「我說的也是事實！」
「不行，中也快改口！」
「你改我就改！」
不過，吵到最後，兩個人還是誰也沒有改口。
作者有話要說：中也，吹牛以後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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