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掉馬(1 / 2)
寅末卯初。
王藍田揉著酸麻的肩膀,很是憔悴的從藥堂偏殿的榻子上爬了起來,因怕夜間親戚的量大透過褲子,她隻能趴著睡,雖防止了經血外露卻也苦了兩隻胳膊。
夜裡她與馬文才碰撞之後,場麵一度尷尬,王藍田也就順勢請馬文才先行回去,而她則以留下收拾為借口睡在了藥堂,好在藥堂有備用的被褥,雖不厚但勝在她衣服穿的多,左右綜合起來冷歸冷,也勉強湊合眯會兒。
下腹墜痛陣陣,王藍田和衣而眠,待她或多數或少數,或重復數到三千六百零一隻羊的時候,聽見了遠處傳來的起床的鍾聲。
她翻身起床,坐在榻邊陷入了沉思:3601……
總感覺不是什麼好數字,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這數字背後所指代的東西。
鍾聲響過三聲,王藍田終於套上了鞋子,確認榻子和被褥無血跡之後轉身進了屏風解開底褲一層層檢查。
漢朝以前古人無論貴賤,不分男女,大都是上衣下裳,襠部空空。後來為減少胯|下之物與馬的摩擦,才改良衣物為短衣長褲,行軍的士兵更會在裡麵加上一條類似短褲的東西以作保護。13
王藍田有些慶幸自己所在世界是電視劇中的東晉,其服裝造型的設計結合了現代的風格,不至於讓她內裡空空。
慶幸之餘,她忽又想起,今日下午有騎射課。
王藍田:……
秋日的卯時天還未亮,月色淡去,而日尚不明亮。
日月相懸於空,長空宏遠深邃。
書院的學子都已洗漱完畢,三兩結群往學堂走去。
王藍田理了理衣襟,推門而出,看著門前的高階,眼眸中閃過凶狠的光,然後提著衣擺伸出一隻腳來,將腳踝擰向右側又擰向左側,嘗試數次後,她滿是挫敗的長嘆一口氣,邁步走下台階:「罷了,自|殘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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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
陳子俊合了書,將手背在身後,踱著步子:「大家來到書院已有兩個月了,不知可還習慣?」
眾人拖著長調回答道:「習慣。」
「習慣就好。」陳子俊很是的欣慰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大家都是相熟的至交好友,那今日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妨以文會友,行個令如何?」
學子們叫好。
陳子俊則將早準備好的一罐竹簽舉起:「這些簽子上寫了鳥獸蟲魚、天文地理、果木花卉等不同類別,旁側有小字注雙聲或者疊韻。」
說著,他搖罐掣出一根簽來,繼續道:「就像這樣,夫子我此刻搖出的簽上寫的是:天文雙聲。意思就是在天文內說一雙聲,說過之後再接一句經史子集使用本字飛觴,飛上飛下都可以。
「以掌聲起開始傳簽筒,以掌聲落接簽筒者行令。行不出者得罰,罰說一笑話或講一故事或唱一小曲,均無不可。所飛之書以及古之人名,不限朝代。」
他將規則條條列出,講明說清,見學子熱情高漲,清了清嗓子復又問了一遍:「可都明白?」
「明白!」眾人齊答道。
由陳子俊起掌,眾人跟隨他的節奏一齊和掌,登時聲響如雷,驚得課上半入夢的王藍田身軀一震,擋在麵前的書隨之倒在了桌上。
掌聲起,傳簽筒。
首輪簽筒停在了第一豎排的末的學子手中,他掣簽:「花卉疊韻。今日有幸起頭,我便以『長春』二字做開場。長春,《列子》,荊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冥靈』疊韻。起!」12
言罷眾人叫好,他將簽筒後傳,掌聲又起。
宕機不在線的王藍田:?
往常她也熬夜,卻從未像今日一般困乏到不行,翻開書勉強聽了幾段後就沉沉欲睡,腦子昏漲,渾身無力。待她被吵醒時眾人正情緒高漲,拍案叫絕。
她驀地生出一種名為「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的喟嘆來。
尼山書院各處的屋舍在搭建之處就因地製宜,順山勢沿山脈,講求風水相宜。以南苑學堂為例,崇山峻嶺中有茂林修竹之處,竹木建屋,南北通窗,不論四季變化這冉冉升起的金烏總能將初旭鋪入學堂,落在學子們的身上。
日升而光明。
王藍田為避開有些刺目的光半眯著眼看向馬文才,正巧他也側目看她。
兩兩相望,她正欲開口詢問,卻瞥見右側的學生將一木製的簽罐傳到她的桌子上。
與此同時掌聲停,眾人皆看向她。
她雖腦中昏昏,但看著麵前的簽筒和筒中的簽也瞬間明白所玩的遊戲,故而提神凝氣搖簽以作應付,待簽出她直接說答不出受罰就是。
隻是右側傳來簽筒的學子一臉驚恐的抬手指著她的臉:「王藍田……你這是……」
王藍田不解平日說話挺流暢的一孩子,怎麼突然瞧著她連說話都磕絆起來了?
「怎麼?」她疑惑,因坐在其後的一桌是周子矯,王藍田便轉頭問他,「我臉上有什麼嗎?」
周子矯正端坐著等他的藍田兄搖簽接令,不成想她鼻下掛著兩條血色,且隨著她的唇一張一合,已蜿蜒流到下頷,可她卻毫無察覺。他登時有些慌亂,一邊從懷中翻出一方帕子,一邊開口:「你……」
「王藍田,你流鼻血了!」
他要說的話被人截了話頭。
聞言王藍田挑了下眉角,有些不相信的抬手在鼻下抹了一把,指腹染紅,被蹭掉血的地方片刻就被鼻中湧出的新的鮮紅液體遮住,順著她的唇向下凝成欲墜而未墜的血珠。
「你你……」右側的少年依舊結巴,「耳朵……」
王藍田:「嗯?耳朵怎麼了?」
「王藍田!你耳朵在流血!」
「王藍田!你眼睛也在流血了!」
「天哪!王藍田!你七竅都在流血!」
這日的尼山書院有些熱鬧。
不過這熱鬧並不是如往日學子之間因詩詞歌賦或騎射博弈的較量所帶起熱烈喧鬧。
課堂亂作一團,膽小的已捂上了眼睛,平日膽大好事者大都不敢作聲。陳子俊為人師者在這時候總得說句話,他看著糊了滿臉血的王藍田,他卷著書抖抖瑟瑟的往後退了又退,直到退無可退之時不得以開口道:「王藍田,你你你,你怎樣了?」
被點名者拿著周子矯遞來的帕子,麵不改色的擦著血,兩眼清亮未有混沌之感,她隨意的擦掉眼下的血跡,回了句:「還活著。」
此刻,七竅流血的王藍田神色淡漠,比觀者勝似觀者。
她的知覺似乎失靈了,即便有血溢出她都感知不到血的流態與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