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正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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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竟然認同他?」周子矯抬頭看著神色怏怏的王藍田,有些不可置信晃了晃頭,抬手指著人群,「謝先生評他為梟雄,你聽見了沒?」

「梟雄?」王藍田輕輕咬了下口內右側的軟肉,「許劭曾評曹阿瞞: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你看亂世之中便是這白臉曹操,一統中原。

「淝水一戰北方大亂,南方即便此時未有北伐的打算,但中原統一乃歷史趨勢。

「這樣的亂世之中,這位馬公子說不定就真是下個曹阿瞞呢。你同我討好關係,實在無甚大用,我日後又不入仕不從軍的,反倒是馬文才未來的將星福帝啊!」

「誰說大晉沒有北伐打算!」周子矯握拳,「光是光和年間,桓溫兩伐兩勝,直取洛陽!」

「你口中的北伐不過是上位者謀取聲勢地位的手段,因為北伐是萬民的心中所願,以此凝聚民心鞏固勢力,事半功倍。」王藍田看著他,難得有耐心的與他分析,「桓溫北伐一是要權,決定中樞的權力。二是掌握豫州、徐州的兵權,至於三……」

她頓了一下,抬眼看了周子矯一眼,一副「你懂得」的表情:「二戰二捷,直取洛陽不假。可一伐臨灞不渡,二伐留兵戍洛陽而還後居姑孰,扼建康南門,頗似庾亮居蕪湖。但桓溫較之庾亮更顯城府,且穩重謹慎。你知道到這時候他還怕什麼嗎?」

周子矯側首擰眉:「怕什麼?」

「怕孤軍受敵。」王藍田食指在桌上一點,畫了一個圈,「桓溫駐守赭圻,後路的荊、江二州已經是自己的地盤,那麼就隻能進,前麵是豫、徐二州,想要解決它們,假借北伐的名義最為堂皇。於是就有了三伐。三伐敗於枋頭,雖聲望受損,可他卻如願掌握江左之權以及豫、徐二州。」

說道此,她敲了敲桌上的所標的建康:「不過歷史奇妙之處就在於此,桓溫終於掌控中樞,可卻因望實受損,無力斷然篡……」

「藍田兄!」周子矯忙用手捂住她的嘴,讓她一噎,將最後一個「代」字吞了下去,「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我懂了!」

桓溫去世不過就是前幾年的事,那時他們不過都是孩提大小,即便王藍田是太原王氏子弟,又如何?而她還常年居於揚州,極少出入建康。

可如今聽她這番言論,著實讓周子矯大為吃驚,他們年歲相仿,王藍田卻能將桓溫與王、謝兩家,與江左政局,這其中盤錯復雜的關係和上位者的意圖直言道出,觀局入勢,剖析事態背景,侃侃而談,這簡直就是……

王藍田嗚嗚兩聲,讓他把手拿開。

周子矯鬆了手,神色有些扭曲:「你不入仕不從軍?」

她搖了搖頭。

「那你來尼山書院求什麼?」周子矯實在不解。

台前的棋局已完,品評結束,人群便散開各自回了位置,王藍田想了想,回道:「自然是求學。」

「王藍田,你這午休的時間可真長啊。」陳子俊陰陽怪氣道,「無故遲到曠課者,可是要罰的。今日因有謝先生幫你求情。若有下次,我定不饒你。」

王藍田忙起身朝著謝道韞鞠了一禮:「學生在這裡謝過先生。」

又向陳子俊一鞠:「謝夫子饒命。」

這話一說,惹得眾人哄笑,卻也將她懶起之事一笑帶過。

「你且上來請益吧。」陳子俊嚴肅道。

王藍田的運氣不錯,猜先取了先機,執黑子而行。

首枚子規矩的落於小目處,兩人一來一往,不過一個時辰,棋局已入大官子階段,謝道韞的白子落在八分之九處。

雖說觀棋不語,祝英台還是忍不住贊了句:「這子落得秒,先前兩邊局勢尚不明朗,如今這子一落隻待收官。」

張朝嘲道:「肯定啊,謝先生是誰,能讓王藍田贏?」

盧文用手比量了一下棋盤:「應當是謝先生小勝,勝多少得看之後的數目。」

馬文才沉聲:「半目。」

他與謝先生一局,輸了三目。

想到此,他垂眸看著王藍田的發頂,神色鬱鬱。

王藍田夾子落定,卻未落在眾人所想的九分之七處,粘,之後搶右上角作擋,再落子於十六分之五處,補斷。

謝道韞跟子而落,白貼。

王藍田,黑頂。

白拐。

黑夾。

白立。

棋局至此,似乎已有勝負,應是白小勝。

可黑棋卻在此時,落子於七分之五處,挖,是以五路一挖局勢逆轉,黑白子瞬間竟有十目之差。

白棋,上,大退讓,但也未能挽回所損目數。

陳子俊著急,叱道:「隻是弈棋,王藍田你怎能如此逞凶鬥狠!」

觀棋的眾學子也是一驚,若謝先生以十目之數落敗給王藍,那……

王藍田對周遭之聲充耳不聞,全神貫注於棋盤之上,身形端正,神態自如,落子從容。

謝道韞執白棋,亦未因局勢的驟然轉變而慌亂。

兩人相持,又過半炷香。

「你棋路活絡,觀察入微,卻依舊能著眼大局,從容就勢。」謝道韞抬眼看著王藍田,聲音辨不出喜怒,「棋以不爭為勝,你倒理解的通透。」

王藍田臉上一紅,抬手蹭了下鼻子:「什麼都瞞不過先生的眼。」

棋藝之術,她在現代師承名家,早已定段。再說東晉至現代有近兩千的歷史積累,圍棋幾經興衰,萬千棋手前赴後繼,她們二人之間的棋技之差,差的是千年的棋手的智慧。

謝道韞棋力渾厚,棋法高妙,卻也難以抵擋王藍田的精妙布局,處處留阱。局勢逆轉之後,謝道韞應是以十子負,結果王藍田放優選,擇他路生生將贏麵,扯成二人平局。

這樣的控棋之力簡直可怖。

謝道韞不由的多看了幾眼麵前的少年郎,棋中的雖有詭譎深沉,處處留坑的手段,但卻也不難看出下棋者的豁達與恣意,這般極端甚至不能融合的兩麵,卻在一人身上所顯,實在令她吃驚。

陳子俊楞在那,看著棋盤一時間未能分出誰勝誰負,不確定道:「平局?」

謝道韞點頭,嗯了一聲:「平局。」

隨後看著這個清雅俊朗的少年郎:「王藍田,結業之後,可想過述職何處?」

這話問的坦白,其中之意太明顯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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