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蝴蝶翅膀（1 / 2）
紐約緩緩步入六月，已經接近我剛來時的那個月份，隻不過提早了整整七年。如果我有朝一日還能回去，完全可以拍一部《回到未來》，而且名副其實。
接近黃昏時刻，天氣仍舊悶熱，街上傳來的喇叭聲隱隱透著煩躁，隻有小孩子仍舊精力旺盛，騎著腳踏車吼叫著成群結隊沿街而行。再過一個月就要放暑假了。
我把洗潔精倒進堆滿盤子的水槽裡，溫暖的水帶著泡沫沒過手腕，水槽裡的盤子在水下發出沉悶的碰撞聲。這些天，情況似乎越來越好了，吉莉安不再頹喪，而是勉強打起精神，開始重新工作上班。她告訴我學校仍在無限期延遲上課，考試也很難如期舉行。在外星人侵襲中，很多教學場所都遭到了嚴重破壞，相關工作人員還在統計人員變動情況。
當然，吉莉安並沒說這麼多，但我上網看了看新聞。新聞上說的很多，但多數都是關於復仇者的，畢竟這是個大熱門。人們在慶祝劫後餘生的時候，大多寧願看到新聞上說一支超級英雄隊伍將會在今後保護全人類，也不想聽到諸如死亡人數、救災情況、受害者家屬哭訴這類事情。
門響了一聲，吉莉安回來了，她沒有說什麼話，進門之後直接把裝著雜貨的塑料袋放在了廚房。我理解她，因為我也不想說話。這間公寓裡最近上演的都是默片，主人公是漸行漸遠的母女，她們共同分享著失去至親的悲痛，但唯一的表現方式就是在擦肩而過時盡可能遠的避開對方。
「能請你把垃圾扔到樓下去嗎？」吉莉安說，從壁櫥裡拿出一盒通心粉，她看了一眼水槽，說：「那是中午的盤子嗎？我不是告訴過你吃完飯就立刻洗了嗎？」
我驚訝於她竟然對我說了兩句以上的話，也因為她開口就找我麻煩而不悅。「我忘了。」我回答，「我會洗的。」
「我現在做飯要用，而它們還泡在水槽裡。」吉莉安嚴厲地說，「這就是我為什麼教給你吃完飯立刻洗掉，就是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要是你姐姐……」
我沒聽她說完這句話就拖著垃圾袋摔門而出。樓道裡的垃圾口最近上了鎖，隻能到樓外的垃圾桶那裡去扔。當我拖著巨大的黑色塑料袋沿著台階往下連蹦帶跳，心髒因為氣憤幾乎跳到喉嚨裡時，樓上傳來一陣摔打聲。還沒推開公寓樓的門，我就已經計劃在外麵待到天黑再回去，那個時候吉莉安肯定已經回了自己的房間。
刺眼的陽光一點也不像傍晚會有的，我兩手抓著垃圾袋口，朝著垃圾桶那裡橫沖直撞，眼睛因為陽光而刺痛，流出淚水。垃圾桶就在馬路邊，但都塞得滿滿當當，我掃了一眼這條街，然後朝街對麵走過去，那裡還有一排垃圾桶。
我根本沒聽到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事後我才明白，那是因為那輛車根本沒有剎車的意思。我隻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左邊朝我撞了過來，我的上半身朝一邊歪倒，然後雙腳離開了地麵。垃圾袋從我手中飛了出去，離我越來越遠，直到重重摔在地上，我都沒意識到飛出去的不是垃圾袋，而是我自己。
就像敲響一口大鍾，而那口大鍾隻存在於我的頭腦之中。有那麼一會兒，我什麼也聽不見，視線也一片模糊，氣堵在月匈口，像是一團棉花塞住了通風管道。我在翻滾，像風中的三葉草，隻是三葉草不會像我這麼笨重。
槍聲，我聽到了槍聲。它們聽起來像是汽車回火的聲音，但要驚人得多。天旋地轉還沒結束，就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在地上拖行。我仍沒有尖叫，尖叫是給恐怖電影準備的，而我沒有配備合格的尖叫師。
那團棉花從月匈口轉移到了腹部，還有剛剛被撞的地方。那個拖著我的人鬆開了我，我聽到更多槍響，還有汽車向後倒退的聲音。
我終於重新找到了重心，兩手撐在滾燙的柏油路上支起了脖子。有人把我拖到了路的對麵，垃圾桶的後麵。我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夾克、黑色褲子的精壯男人正在草坪上飛快跑動，一輛汽車——那輛撞了我的汽車——仍在後退，然後引擎咆哮起來，怒吼著沖向男人。
遠處，有人在尖叫，暫時但沒有警笛聲，不過很可能已經有人報警了。我在短暫的錯亂中認出那個一身黑的男人：鷹眼，克林特。
鷹眼像個雜技演員一樣跳了起來，從車頭翻身而過，著地滾開的同時朝著車胎連開數槍。他沒有用弓箭，也許是因為他又在近距離戰鬥了。即使是被車撞得天旋地轉，我還是想起那些評價弓兵近戰的說法。
我本應該被那輛車撞得筋斷骨折的，這是我後來才考慮的問題，但在當時，我慢慢站了起來——先是半跪起來，然後站起來。鷹眼想要把那輛死亡汽車引開，可他一定是缺少關鍵的磁極，因為那輛汽車突然絕決地掉頭，開始朝我沖過來。
「快跑！」鷹眼朝我吼道，舉槍瞄準，「進屋裡去！」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抓住麵前的垃圾桶，骯髒、惡臭、沉重的垃圾桶，大吼著舉起來朝那輛汽車扔了過去。曾經在武術課上，老師交給我們氣沉丹田大吼一聲，「不是用你的嗓子，」他喜歡強調，然後加上一句，「對你們的肺有好處。每天吼一聲，多活五分鍾。」。
垃圾桶隻飛了幾厘米，翻滾著攔在了我和那輛汽車之間，多活五分鍾看起來正好符合情景。
「進屋去！」鷹眼手裡的槍不知何時換成了弓箭，也許他終於和目標拉開合心意的距離了，而我之前把弓箭藏在哪裡了。
他放了一箭，汽車突然尖叫著歪了出去。我站在原地，雙掌火燒一般灼熱、疼痛。然後汽車停下，兩扇車門先後打開，沖出兩個穿著便裝的男人。
便裝，但卻全副武裝。
然後藍光湧過，那是我沒注意到的一支箭釋放出的電磁脈沖。我捂著耳朵蹲了下來，而那兩個人已經倒在了地上。等我在抬起頭來，街對麵已經空無一人，隻有那輛汽車、那兩個武裝著、但已經昏倒的男人，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噩夢。
「傑西卡？」我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顫巍巍地說，「哦，我的上帝，這是怎麼回事？你看到那輛車了嗎？那輛車倒回去還想再撞你。親愛的，你還好嗎？你看上去快要暈過去了。」
我告訴那個老太太我還好，街那頭傳來姍姍來遲的警笛聲。稍後，當有人把吉莉安從樓上叫下來之後，他們堅持把我送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