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在其板屋(二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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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回道,「你的感覺並沒有錯,此處靈力極為強勁,源源不斷朝外供應著靈力,必有古怪。」

裴嬌心下了然,隨後開始觀看著牆上已然斑駁脫落的壁畫。

第一張壁畫上是一位提著長纓槍策馬而立的女子,裴嬌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慕琦雲,那位在羨淵城內備受愛戴的女將軍。

在畫中死於她□□下的魔族屍體堆砌成山,而在小山般的屍骸之中,一位貌美的雄性鮫人正仰起頭看著她。

這個片段她在虛無往生鏡之中見過,所以記憶格外深刻。

九郎自始至終都關注著裴嬌的動作,見她在壁畫前停下來,略微勾了勾唇,「這位姑娘,你對壁畫中記載的故事感興趣?」

「作為羨淵的引路人,我對羨淵的歷史也知道不少,姑娘若想聽故事,我也可以講與你聽。」

他剛踏出一步,便被另一人的身影所遮擋。

顧景堯抱臂橫在二人之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真不巧,我也感興趣。」

他嘴上說著感興趣,眼底卻無半點波瀾,在裴嬌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神透著森冷徹骨的寒意。

「你既這般熱情好客,不妨講給我聽?」

麵對這般明顯的敵意,九郎卻像是渾然不知似的,「自然可以。」

他自顧自走到壁畫之前,「想來兩位客人肯定聽過關於琦雲將軍的傳聞,這位琦雲將軍駐守於羨淵許久,也帶來了繁榮與平安。」

「她幫助過許多人脫離苦海,其中不乏一些骯髒不堪的人,她也能一視同仁,勸誡他們好好活下去。」

九郎緩步走向後頭的壁畫,畫中的鮫人對月而歌,英姿嫵媚的女將月下練劍。

「這壁畫的鮫人也是被她所救之一,他原是供魔族發泄的性奴,後來得了自由,便主動追隨琦雲將軍,琦雲將軍將無處可去的他收留。」

「久而久之,他們便相愛了。二人一齊守護著羨淵城,琴瑟和鳴,當真是一段佳話。」

他敘說著故事,伴隨著殿內雀羽珊的音律娓娓道來。

隻是很可惜,這些雀羽珊雖多,卻並不能完整地組成一首曲調。

因為中間突兀地空缺了一個音調,便如名貴的瓷器缺了一角,當真叫人扼腕。

在雀羽珊音律空缺的時候,九郎轉身,笑眯眯道,「怎麼樣,這個故事是不是特別美滿?」

裴嬌不置可否,隻是循著壁畫朝著裡頭走去,越往深處走,宮殿內的光便越發趨於黯淡。

最後那副月下琴瑟和鳴的美景,都被籠罩在了一片陰影裡。

顧景堯冷嗤,他的目光落在畫上鮫人的長尾上,雖不明顯,仍可看出一道烙入皮肉的奴印。

他的聲音清潤,卻透著麻木的殘酷,「這鮫人之尾被烙下了魔域的奴印,魔域的奴印往往會賦予咒術。」

「一旦被烙下奴印,便會永生永世受魔族差遣。連自己的自由都沒資格爭取,他如何能有資格去愛旁人?」

九郎的笑容一點一點淡下去,他看向顧景堯,眼中情緒不辨喜怒。

裴嬌的話突兀打破了沉寂,她微微敲打了一下壁畫的邊緣,仔細地聽著聲音,緩聲道,「奇怪,這後麵的兩張壁畫,和之前的壁畫聲音不大一樣。」

她的下一個的動作令九郎的臉色徹底冷了下去——

隻見她掏出劍柄,踮起腳尖用劍柄敲在了畫上的某處,那被敲擊的地方竟如同機關似的凹陷下去,發出噌蹭轉動的聲音。

接著,壁畫上的鑲嵌的石塊琺琅珠寶紛紛脫落。

裴嬌眼疾手快地躲避著塵土和瓦礫,煙霧四散過後,裴嬌驚訝地發現,這原來是一副畫中畫。

在散去的壁畫之後,琴瑟和鳴的場景不復存在,而是殘忍可怖的真相。

壁畫是鮫人連夜開了城門,魔族的大軍湧入羨淵,羨淵被屠城,火光沖天。

最後一副畫中,女將死在了馬背上,她死前仍舊撐著那把長纓槍,望著月亮的方向。

近乎是機關啟動的下一刻,宮殿內四麵八方傳來了跌宕起伏的慘叫聲。

「救命——救命——」

一人跌跌撞撞地自偏殿內跑出來,他涕泗橫流,渾身是血,嘴裡喃喃道,「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他企圖抓住九郎的衣擺尋求安慰,這時一道黑煙自他身後襲來,瞬時便鑽入他的皮膚肺腑。

他僵在原地,關節開始寸寸扭曲,轉瞬間便化作了一堆流光溢彩的靈石。

九郎麵無表情地看著地麵那疊靈石被宮殿的地壁逐漸吸收,他踢開靴旁的靈石,扯了扯唇角,「好歹一身元嬰修為,竟隻能化作這麼些靈石,當著是白費。」

「本想引季青嶺那幾個老不死的來,誰知他們怪惜命謹慎的,竟隻派了小輩來。」

「哼,便暫且饒過他們。不過南鏡的魔君能來,便足夠了。」

話音落下,他轉而看向顧景堯,眼底跳動著瘋狂的光,「以你的修為能化作多少靈石,我真是相當好奇,想來是能填平空缺的靈脈便是了。」

顧景堯剛拂上鐵扇扇柄,長劍出鞘的聲音即刻響起。

他長睫微顫,看著裴嬌擋在自己身前,她額前的碎發隨著周身的靈力波動拂動,「你休想。」

那一刻,他看著個頭僅到他月匈膛小姑娘,心中最脆弱的一塊坍塌下去,柔軟的一塌糊塗。

這世上的人要麼忌憚他,要麼憎恨他,要麼美名其曰地追隨他,實則便是利用他滿足自己的私欲。

他們都抱有根深蒂固的印象,仇視他的人認為他棘手無比,難以斬草除根,追隨他的人認為他所向披靡,無所不能。

確實也是這樣,他早已習慣睥睨眾生,早已習慣四麵楚歌,哪怕身後是千軍萬馬或是空無一人,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可是僅僅隻有這麼一個人,在麵臨危險之時,會自然而然地擋在他身前。

傻子。

他垂眼看著她柔軟的發頂,可是唇角卻不自覺浮上笑容。

九郎盯著二人,麵色更加陰沉,片刻後,他目光落向裴嬌,「我要的隻是靈力修為高深之人,你修為尚不及元嬰,並不符合條件。」

「若是你識相,將你身上的神器交給我,我可以放過你。」

誰知這話落下,裴嬌更加生氣了,握著劍柄的手都緊了幾分,「你看不起誰呢。」

因為氣氛劍拔弩張而緊張的銅鏡,「……」

請問這是重點?

裴嬌也意識到自己出發點不對,話鋒一轉,「琦雲將軍若是知道自己當初救下的人,會成為草芥人命濫殺無辜的屠夫,會不會後悔當初自己動了惻隱之心呢?」

九郎眸光微微一動,裴嬌一字一句道,「九郎,你便是當年被琦雲將軍救下的那個鮫人吧,九月九日所生,所以得名阿九,我在虛無往生鏡中見過你。」

[將軍留我一命,可是想要奴伺候您]

[奴名為阿九,因是九月九日所生,所以得此賤名,將軍若不嫌我髒,我自是願意的]

九郎沉默半晌,「這位姑娘,你確實在某些地方有著過人的敏銳和直覺,可是這種東西隻能給你帶來災禍。」

「就算知道我是當初的鮫人又如何,你若是想要用什麼琦雲將軍或是什麼仁義廉恥來說服我,那你便過於天真了。」

他哂笑道,「畢竟你也看到了那副壁畫的真相,是我在夜間打開了羨淵的城門,放了那些嗜血的魔族入城。」

「羨淵城整整一千三百戶人口,全部死於魔族刀下。」

「縱使琦雲再怎麼神通廣大,最後還是死在了圍困之下。」

「我背叛了她,她最不該做的事,便是當初救了我,又動了惻隱之心,收留了我。」

此時的宮殿內充斥著淒厲的哀嚎聲,數不勝數的靈石恍若流水般漫過來,一時之間將整座廢棄的宮殿襯得富麗堂皇。

裴嬌蒼白的麵孔被靈石的反襯的光照拂,她緩聲開口道,「你在說謊。」

「你若真的不在乎,為何要煞費苦心以束魂咒將羨淵百姓的魂魄留在這裡?」

九郎微微挑眉,隨後捧腹大笑起來,「我將他們的魂魄束縛在這裡,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永生永世不能輪回,這難道不是這世間最痛苦的折磨麼?」

裴嬌目光落在宮殿外頭,「可是他們過得很幸福。被束魂咒被束縛的魂魄按理應當是怨氣橫生,但是羨淵的百姓們卻保持著生前的純良和樸素。」

「這說明束縛他們的人,並沒有利用他們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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