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在其板屋(十五)(1 / 2)
阿瑾邀請裴嬌二人逛遍小鎮,盛情難卻,加上確實需要熟悉環境,裴嬌自然也沒有拒絕。
走至一被仙草圍繞的石碑之前,裴嬌望見許多人都在對著石碑祭拜。
阿瑾便解釋道:「傳聞大荒神女曾來過羨淵,將魔族擊退,救羨淵於水火之中,後來仙洲受魔族侵襲,人族飽受戰亂之苦,神女為了保護仙洲人族便選擇與魔神同歸於盡。」
「神女的心化作天明神樹的枝乾,神女的眼化作神樹的枝葉,天明神樹撐起的陣法庇護了所有人,這才瓦解了魔族的攻勢,緩和了仙洲的危難。故而這塊石碑便是為了紀念大荒神女所建。」
裴嬌拂過右眼的融雪珠。
大荒神女,不論是千年前的人,亦或是千年後的人,都十分敬重她。
仙洲內皆傳若得神樹認可便是大荒神女轉世。
她輕聲呢喃道,「這般能舍己為人的才是真正的神女,既有悲憫天下之心又有為此付出的一切的能力與決心,當真令人敬佩不已。」
「故而如她一般的人再也難聞一見。」
其實她始終不明白,為何神樹會賜福於弱小自私的她。
畢竟她可不是這種聖人,能為了拯救蒼生而犧牲自己,更不可能是什麼所謂的神女轉世。
阿瑾又道,「是呀,現世唯一能與神女想提的便是琦雲將軍了,她駐紮於臨海邊關,為的就是抵禦外來的魔族,早已立下赫赫戰功了呢!」
裴嬌微微側首,「琦雲將軍?」
阿瑾撫掌道,「桃花馬上請長纓,琦雲將軍守護著羨淵城的百姓,是被家家戶戶歌頌傳聞的女將。」
「她資質絕佳,七歲便能修行,如今更是令那些魔族聞風喪膽!」
「不僅如此,琦雲將軍還心底善良,她所得來的賞賜都用來給小鎮內建立修繕醫館。據說琦雲將軍世代皆是神醫,不過因為魔族來犯,為了保護家人,隻好舉起了刀劍。」
「醫館裡頭也有琦雲將軍的畫像,待會便帶你去看看,琦雲將軍不僅功夫了得,生得也是極好的!」
阿瑾對這位女將軍十分崇拜,拉著裴嬌參觀起醫館,「琦雲將軍曾說過,若無戰火紛擾外族來襲,她更想做一位雲遊四海的醫者。」
說著,她步子微微一趔趄,裴嬌眼疾手快地接住她,「還好麼?」
阿瑾扶著額角,緩緩搖頭道,「沒事,都是老毛病,我們這兒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這種暈眩的毛病,應是海水沾染了魔氣的緣故。」
「剛好到了大夫這裡,麻煩他幫我瞧瞧便行了。」
裴嬌沒有回話,隻是微微蹙起眉,若沒記錯,方才阿瑾的身形都變得虛弱透明起來,怕不隻是魔氣沾染的緣故。
裴嬌看著醫館的大夫為阿瑾診治,身旁還圍繞著許多病患。
看起來,這位年輕的大夫頗受敬重。
果如阿瑾所說,醫館內有琦雲將軍的畫像。
畫中的女子明艷如火,提著長纓槍的模樣英姿颯爽,像是要從紙墨丹青中走出來似的。
裴嬌注意到,畫像的邊緣磨損嚴重,顯然是這裡的人時常觀畫的緣故。
看來這位大夫,也極其敬重琦雲將軍。
裴嬌目光從畫像轉向那位年輕的大夫,恰逢此時他微微側身轉眸。
裴嬌忽然蹙起眉。
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從他的耳後,看見了一枚魚鰭。
是錯覺麼?
裴嬌欲再觀察,可這一切卻又恢復了原樣。
大致逛了一遍羨淵城,裴嬌二人暫時留宿在了阿瑾家。
封魂鎖的後遺症尚在,夜晚更深露重,裴嬌所受的苦寒便越深。
她蜷縮在衾被之中,手指冰冷,凍得瑟瑟發抖,恍若再次墜入寒冰煉獄,被冰雪所籠罩。
無數個日夜便是這般過來的,接受了封魂鎖延年益壽的恩賜,便要接受它所帶來的惡果。
這很公平。
她飽受苦寒折磨,以至於沒聽見門外越發急促的敲門聲響。
直至門自外推開,有人進了室內,她才覺察到,竭力抑製住喉間的痛吟,警惕地別過頭啞聲道,「……誰?」
顧景堯垂眸看著蜷縮成一團的她,身側的手慢慢緊握成拳。
封魂鎖攜帶的這種噬魂入骨的詛咒,在每個寂靜的長夜裡都會折磨宿主,她有多痛,他都知道。
她體內流著他的血,封魂鎖會鎮壓一切邪魔,是他將這種不幸帶給了她。
他步步走近,想將她額間冷汗擦去,才發覺自己的手有些抖。
原來這便是心疼麼?
看見她痛苦的模樣,竟比萬箭穿心還讓他難以忍受。
他不由分說地彎下身,將不斷發抖的她摟進懷裡。
她通體冰冷,睫毛都覆上寒霜。
彼時的他便像是炙熱的火,被裹緊時不由得令二人都逸出嘆息聲。
他握著她的手掌,將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至她體內,這使得她周身覆蓋的冰霜消融了些。
月光落在相擁的二人身上,二人之間毫無間隙。
顧景堯冰冷的唇覆上她的長發,試圖寬慰減輕她的痛苦。
哪怕他曾因為封魂鎖被困於雪域天牢數百年,也不曾如此痛恨過這枚上古神器。
他目光冷戾,摟著裴嬌的力道越發緊,像是恨不得要與她融為一體。
「我定會毀了它。」
裴嬌意識潰散,隻覺自己像是赤腳奔跑在雪地裡,渾身都凍僵了。
後來有人抱緊了她,又像是墜入溫泉,帶了無邊的寬慰和溫暖。
她緩緩睜開眼,鼻尖嗅到一抹血腥味,耳邊傳來低沉克製的喘息聲。
這才令裴嬌發覺幾分不對。
她驀然抬頭,發現自己竟然被顧景堯抱在懷中,他的手掌緊箍著她的月要肢,劃破了筋脈,正將自己的血渡給她。
裴嬌被嚇了一跳,「你瘋了麼?」
顧景堯垂眸之時,額間的汗蜿蜒而過他清冷的眉眼。
他以為她忍受不了了,像是哄小孩般露出一抹笑,「阿寧,再忍一忍,馬上就不痛了。」
裴嬌這才發覺,不僅是痛楚,便連身上的寒冷都減緩了許多。
「……你做了什麼?」
顧景堯的裡衫早已被汗水浸濕,他額角青筋直跳,像是在忍耐著什麼痛苦。
他麵上卻是一副毫無波瀾的模樣,「你體內有我的血,封魂鎖上的禁製會折磨你,但相比起你,我的本體顯然更令它厭惡。」
裴嬌蹙眉道,「所以你將你的血引入我的體內,從而將封魂鎖的禁製反噬引到你身上了?」
這便是相當於是轉移了這枚神器的矛頭,在窮凶極惡的魔頭麵前,僅僅是擁有魔頭的血的裴嬌顯然有些不夠看了。
說來容易,可這卻是變相地替她承受封魂鎖所帶來的痛苦和陰寒。
她看著身前麵容冷峻隱忍不發的青年,他的眉宇之間浮上一層薄薄的冰霜。
可卻牢牢地握緊她的手,血液流入她體內,痛楚受於他體膚。
十指相扣,血液交融之間,她竟從那張隱忍克製的臉上發現一抹愉悅之色。
裴嬌抿緊唇瓣,顯然是覺得他被折磨得神智出了問題,連忙要推開他,「你不必替我承受的,我在接受封魂鎖之時便料到了這種結果,這些痛苦,是我該自己麵對的。」
他緩緩睜開眼,冰雪覆蓋的雙睫之下,是幽深炙熱的眼神,「不。」
少年眷戀地靠在她的肩膀處,似乎極為滿足現在二人親密無間、不分你我的現狀。
他急促地喘著氣,像是陷入了某種致死的狂歡,閉眼沉聲道,「我願意。」
並且樂在其中,甘之如飴。
封魂鎖所帶來的苦寒與痛楚,在這種被她需要的滿足與欣喜感之前,顯得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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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嬌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在顧景堯懷裡安睡至天明。
更沒想到,這竟然是三年以來,她所度過的最輕鬆的一夜。
她起了身,有些復雜地看著身旁熟睡的人。
他昨夜怕是累壞了。
顧景堯平日裡麵無表情睨著人的樣子陰沉桀驁,可是眉眼卻極為清雋,細看模樣不過是十**歲的少年。
她托著腮,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然而這種靜謐安寧隻是片刻,裴嬌的注意力瞬時便被外頭的喧嘩所吸引。
這尚且是在羨淵城之中,表麵平靜,實則隱藏無限殺機,由不得片刻鬆懈。
她蹙眉看著街上奔逃的人群,不由得逮住一人問道,「發生了什麼?」
那人神色慌張,「姑娘你是外地來的麼?城內混進了魔族,快些逃吧,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
「琦雲將軍尚在趕來的路上,等她來了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