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在其板屋(十二)(1 / 2)
在眾人都瞠目結舌之時,顧景堯麵無波瀾地說出了令眾人更加驚恐的話:「我仰慕鏡主之妹良久,聽聞今日恰逢令妹生辰,特意帶來賀禮,生辰宴上的比武招親,不知我是否有資格參與。」
他的話恍若天降驚雷,一道道劈在眾人頭上。
他立於馬背之上,容貌昳麗,身姿如鬆如柏,恍若打馬而過的多情少年人,「一日不見如隔秋,思之如狂,望鏡主能夠忍痛割愛,成全我們。」
「魔域西鏡,隨時恭迎夫人回家。」
旁人說這話是情意綿綿,從這位主口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可怕。
待他話音落下,他身後的殺氣騰騰的千軍萬馬也都齊聲道,「魔域西鏡,隨時恭迎夫人回家!」
「魔域西鏡,隨時恭迎夫人回家——」
裴嬌被這鼎沸之聲嚇得直哆嗦,她悄無聲息地扯了扯寧長旭的衣角,朝他求救似的搖搖頭。
寧長旭知曉她的意思,便冷聲道,「您怕是認錯了,舍妹說與您不熟。」
「不熟……?」
顧景堯微微一哂,語氣散漫而冷淡,隔著千軍萬馬睨著城樓上的裴嬌。
裴嬌裝作沒看見移開視線,寧長旭繼而道,「況且舍妹貴為我西鏡一宮之主,身份尊貴異常,自然也不能與那些奴隸庶民相提並論,豈能是說要便要的?」
顧景堯不緊不慢地掉轉馬頭,似乎早早便料到了他會如此說,唇角微抬,「鏡主不妨看看聘禮再拒絕我也不遲。」
寧長旭一頓,隨機操縱神識一目十行地翻閱起了卷軸,每每過一秒他麵上的冷意就消融一分。
到最後竟還不自覺露出了微笑。
裴嬌看著寧長旭漸漸動搖,暗暗叫了聲不好。
這人當初為了點靈石就能逮著她使勁薅,現在說不定也能為了這些把她賣了。
畢竟他當初的話她還記得清清楚楚:「你即是我的義妹,便得一切聽我的,直至還清債務之前,沒有任何人身自由,所獲分文皆為我所有。若是哪一日有人看上你了,把你欠的債當做聘禮來抵,那你便自由了。」
裴嬌還想勸勸他,「魔君,您仔細想想,我一個活生生的人,這些所謂的聘禮能和我相比麼?」
寧長旭蹙眉:「這如何能相提並論。」
裴嬌十分感動:「魔君英明……」
寧長旭看過來,微微揚眉:「這些聘禮可是成千上萬個你都換不來的。」
「……」
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
裴嬌沉默片刻:「這對您來說確實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不過我相信您的為人,您一定不會食言的。」
寧長旭頓了頓:「你說的對,就算賣,我也不會這麼輕易把你賣出去。」
「……」
所以還要討價還價一下是麼?
此番陣仗之大,便是連魔域十城的人聽聞居然有人要求取那白衣女魔頭,一擁而上前來看熱鬧。
這人是不要命了?居然連大名鼎鼎的催債女魔頭都敢娶?
隻是在得知提親的人是魔域南鏡的君主顧景堯之後,十城的人紛紛陷入了沉默。
如此看來,竟然還挺般配。
寧長旭放緩了態度,表示可以談談,而為表誠意,顧景堯竟隻攜著幾名近衛便踏入了西鏡的城池之內。
若是寧長旭在城內設下天羅地網,絕對夠他喝上一壺的。
不知是他本性桀驁狂妄,或是徹底瘋了,這都令裴嬌深感不妙。
客堂內氣氛詭異,兩位魔君分別坐於各方主位,幾位宮主站在一旁。
裴嬌避嫌,並未出麵。
段昊蒼緊緊捏著拳,麵色不善地盯著顧景堯。
若非這個瘋子出來,阿寧都已經答應嫁給他了!
這人非要出來橫插一腳,若不是實力不如他,他早就拔刀砍人了。
寧長旭端起茶盞輕啜,緩聲道,「在我們西鏡有一習俗,嫁女要嫁好兒郎,能否有責任有擔當,男方要經歷道考驗之後才可過家門。」
而榮華一反常態,滿臉敵意地盯著顧景堯開口道,「沒有男德的男人可不會有人要,我們宮主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在西鏡內也頗受歡迎,值得世上最好的兒郎。」
段昊蒼在一旁附和,「就是,魔君向來高高在上慣了,若是阿寧嫁過去,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就連一向和裴嬌不怎麼對付的富貴也跟著頻頻點頭。
躲在暗處的裴嬌聽得心驚膽戰。
榮華這孩子平日裡挺乖巧的,怎麼到了關鍵時刻這麼虎呢?
顧景堯此人睚眥必報,別看現在挺配合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發瘋了,切他不就和切菜一樣簡單?
寧長旭微微抬眼,「一須得有遮風擋雨頂天立地的本領,驍勇善戰的兒郎會去獵殺邊境作亂的魔獸,帶回珍貴的皮毛和內丹。」
說至此,他意味深長地望向顧景堯,「恰好我西鏡沿海常年有凶獸蛟龍鬧事,時常騷擾當地漁民,此凶獸修為不淺,神智頗高,神出鬼沒,幾位宮主都覺得此事頗為棘手……」
顧景堯直截了當道,「不出一日,我會將這孽畜的屍身帶回。」
見此,寧長旭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幾位宮主也都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富貴悄聲道,「那蛟龍凶悍得很又老奸巨猾,可是塊極為難啃的骨頭。借這瘋子的手鏟除它,魔君真是打得好算盤。」
寧長旭繼而道:「二須得有擇一而終忠貞不渝的心意,你得保證自此一生不會朝暮四,見異思遷,不會納妾,隻會愛她一人。」
顧景堯道,「來此之前,我已立下血誓,我妻隻會是裴寧一人,絕無納妾可能,此生我會尊她愛她護她,否則便造血誓反噬,死無全屍。」
這下眾人紛紛露出驚訝的神情,疑惑地打量著藏在暗處的裴嬌。
他們這位宮主究竟有什麼本事,竟讓這位冷血的魔君做出這般舉動?
寧長旭微微揚眉,「須得有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承諾,畢竟雙方實力懸殊過大,若是你哪日與她發生矛盾口角,我怕她會被欺負。」
寧長旭緩緩站起,「當然,能做到這些,隻是通過了我西鏡自古以來的考驗,最後能否成,要看舍妹同不同意。」
藏在屏風後的裴嬌緩緩一怔,對上寧長旭的目光。
他眼底仍如一汪平靜的秋水,不起絲毫波瀾,他緩聲道,「我這位妹妹吃了許多苦,那時她心脈被毀,右眼被奪,是我花費整整兩年才將她從鬼門關撈了回來。」
「這朵我精心培育的花,放於掌心的明珠,乃是西鏡最為尊貴的女子,她不是交易的物品,有權為自己挑選心儀的夫婿。」
段昊蒼抱著刀,冷哼一聲,「就是,西鏡宮主,也不是什麼人想見都能見的。」
麵對冷嘲熱諷,顧景堯麵色不變,唇角微揚,「自然。」
「自此以後,她不僅是西鏡最尊貴的女子,更會是整個仙洲,整個修真界最尊貴的女子,無人再敢欺她辱她。」
他此番來此,不為獲得任何人的認可,除了——
他目光緩緩轉向廳堂中的畫卷。
這是裴嬌收的生辰禮,是北海的畫師為她以靈力描摹的畫卷。
這畫卷不是靜態,尚能見畫上的人神態變化。
裴嬌容貌清麗,身後是身著青衣的寧長旭,左右立著幾位宮主。
她垂眼望過來,被眾人簇擁著,身上端莊金貴的服飾彰顯出她一宮主位的高貴身份,恍若不可冒犯的神女般高高在上。
她曾於寒冰風雪之中撐起他殘破的軀體,教會了他如何去愛一個人。
他此番跨越千山萬水,隻為再度獲得她的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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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嬌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無論是寧長旭還是顧景堯,這二人的態度都令她極為震驚。
可能是以往沒有收到過這般待遇,她向來習慣了被輕視被忽略,被當做物品般隨意轉讓丟棄也是常有的事。
而他們二人今日展示出的尊敬和誠意,都讓她感到十分不適應。
更何況……這兩人達成了什麼協議,在爭鋒相對完之後,寧長旭竟同意顧景堯見她。
隻是他能否見到裴嬌,還得通過重重考驗。
至少擋在麵前的,就有段昊蒼這尊大佛。
他似乎看出顧景堯這廝在裴嬌麵前不敢造次,態度便更囂張了些。
他守在裴嬌的乾坤宮前,盯著顧景堯,「聽聞魔君曾經利用過阿寧,阿寧如今見著你都會害怕,你還是別去打擾她了。」
顧景堯站在烈陽下,他抬眸仰望著巍峨的宮殿,緩聲道,「我此番來,便是求她原諒的。」
榮華畢恭畢敬道,「宮主讓我帶句話給您,她說您並沒有什麼錯,無需求得任何人原諒。」
「您與宮主先前的一切都是交易,宮主幫您解除禁製,您讓宮主得以長生,這本就是互惠互利之事,您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
「待到交易結束,兩不相欠,再無瓜葛,所以,請您回去吧。」
少年長睫顫了顫,他卻沒有回話。
段昊蒼見他仍不死心,便冷哼道,「阿寧因為被季青嶺那個老匹夫捅了一劍,心口如今還留有舊疾。」
「你若是誠心的,便去尋了那傳聞中能療養心脈的無垢白鶴心給她療養身體,可別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榮華看過來,解釋道,「無垢白鶴心乃是聖潔靈草,生長在天山之上,天山境內,魔族不得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