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其板屋(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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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嬌被冷落了整整十日有餘,這倒是正合她意。

她開始暗地裡打探這座行宮的地勢,以及搜尋那把寧長旭所說的鑰匙。

她不想再呆在此處,更不想冒險去取什麼東西,可是寧長旭說了,隻有找到鑰匙才會來接應她。

她據此畫出了一張地圖,要說最令她在意的,便是行宮西麵守衛相對鬆懈的那座高塔。

塔身隱沒在灰蒙蒙的霧氣之中,陰鬱詭異至極。很有可能鑰匙便藏匿其中。

這日她用完膳,準備去高塔附近逛逛,卻破天荒被傳見。

她按著月姑吩咐跟著宮女前往魔君寢殿。

這座主殿內寒氣逼人,絲絲冷意伴隨饕餮金爐彌漫出的煙霧滲透骨縫,她斂眉垂目。

鬿雀燭龍都不在,應是被派去邊境平亂了。

顧景堯屏退了他人後,殿內空盪盪的,彌漫一股酒香。

他坐在案前,窗欞的月色落了滿身,一杯一杯斟酒。

二人相繼無言。

半晌過後,主座上的人終於開了口:「過來。」

他的聲線透著殿內的冷澈,餘音低沉消散於裊裊青煙之中。

裴嬌猶豫一會,緩緩靠近。

自從那日雨夜他發病過後,他便從未傳見她。

貴人多忘事,身為魔君的他怕是從未將一個小小的婢女放在心上。

思索之時,她倏然間被他以冰冷的劍鞘抬起下頜。

他緊緊盯著她,身上仍留著酒的香氣,他啞聲道,「你究竟是誰?」

裴嬌垂眸看著他,「魔君,您醉了。」

「我出去叫他們進來服侍您吧。」

殿內的珠簾微微滾動,輕薄的鮫綃落在她的眉眼之間。

少女透過鮫綃看他的眼神,溫和從容,明明並無相似之處,卻是那麼的熟悉。

可是這一次,她卻不再像是往日那般為他而停留,而是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少女的裙擺被夜風席卷而起,冰冷的綢緞自他麵龐如水般拂過。

他心底一陣刺痛,忽的起身,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她的衣角,低聲喃喃道,「阿寧……阿寧,不要走。」

桌上的琉璃盞因這般動靜被拂到地上,四分五裂。

裴嬌的腳步微微一頓,她聽不清他的呢喃,隻覺得拽住她裙擺的那隻手格外礙事。

她用力想要擺脫,卻沒想到對方得寸進尺,順勢握住了她的腳踝。

隨後,他滾燙的額間貼在她的緞鞋上。

少年微微俯下身,他的手掌附在地上碎裂的琉璃盞上,鮮血洇出一片痕跡,他卻仍舊不肯放手。

他看著她,麵色因酒意顯得緋紅,輕聲道,「你去哪了……」

他的聲音透著迷茫與痛苦,「我找不到你,四處都找不到你……」

裴嬌發覺,他不僅是喝醉了,還燒得很嚴重。

應當是腹部的傷口發炎尚未有任何處理,以至於開始胡言亂語了。

裴嬌力氣比不上他,便想要將他踢開。

誰知這人看起來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反應倒是沒落下。

在她的腿落下之前,他迅速抓住了她的腳踝。

他的掌心滾燙,英挺的眉骨離她極近,炙熱的呼吸落在她冰冷的肌膚上。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腳踝生著一顆紅痣,在少年慕艾情竇初開的夢中,他曾無數次口勿上那枚紅痣。

他比她更了解她的身體。

他怔怔地盯著那枚紅痣,隨後口勿了上去。

裴嬌驀然一驚,差點摔到。

她反應過來後毫不猶豫地在他臉上踢了一腳。

而他卻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挨了這一腳,清雋的側麵泛著一片刺目的紅。

鬢角的發遮住了他的眼,他喘著氣道,「阿寧,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走。」

他雙手撐在她身側,鴉黑的發傾瀉一地,討好般自她腳踝處一點一點口勿上筆直纖細的小腿。

他的氣息紊亂灼熱,像是落入乾旱大漠瀕死的人,迫切渴望著汲水般顫抖著。

而她便是甘霖。

久旱逢甘霖。

「阿寧,我好想你,好想你……」

他宛若失去理智般緊緊禁錮著她,麵上的神情似是痛苦卻又像歡愉。

灼熱的氣息落在她頸肩,滾燙得令她微微顫栗。

好似這是一場夢,待到夢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裴嬌被嚇到,再次毫不留情地將他踢開。

她起身整理衣襟,這才覺察到有什麼冰冷的觸感落於左耳垂,她微微一怔,隨後對上他的視線。

他躺在冰冷的地壁上,周圍是琉璃盞碎片,因方才的纏鬥劃過他清雋的麵龐,帶出幾道輕微的傷痕。

他麵色緋紅,醉意闌珊。腕間的金釧琅然奪目。

那雙狹長的眼微微闔著,泛著水光,近乎癡迷眷戀地看著她,泛紅的眼尾低垂,透著幾分可憐之意。

裴嬌不敢再看,匆匆離開。

三年未見,他腦子不好使了麼?

還是因為……他看出什麼端倪了?

想至此,裴嬌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她出去後,便被侍女帶離了寢宮。

這次那些侍女們見她平安出來後不再麵如死水,甚至連平日都不拿正眼瞧她的月姑也為此而動。

裴嬌從微乎其微的變化中捕捉到一絲訝異的情緒。

她回到宮內,百思不得其解。

直至她對鏡自照,才發覺自己側首之時,左耳閃過一抹華光。

裴嬌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她的左耳竟多了一枚金圈耳墜,上邊刻著繁復的花紋,狀若鳶尾,隻是花蕊形狀卻不同。

裴嬌心中一寒,這上邊刻著的花,是曦和春雪,和他金釧上的相似。

也正是綰綰贈與她荷包中的乾花香料。

此花盛開於不見天日之處,一生向陽生長,可若被陽光照到,便會如雪遇陽融化般迅速凋零枯萎。

故而花語為:未能相見,卻在心中。

而更為細思恐極的含義,便是奔赴毀滅的偏執愛意。

她盯著那枚耳環,心中越發忐忑,伸手去扯,將耳垂都弄紅腫了仍無法取下。

她差點忘了,她隻有左耳是有耳洞的,此事顧景堯也知道。

畢竟這耳洞就是他親自為她穿的。

當時他也是這般無理霸道,趁她不備,在她耳上釘上一個怎麼都取不下來的金墜。

後來在陰陽裂中,這枚金墜不知怎麼就自己遺失了。

她還慶幸著,終於擺脫了這個束縛。

看著失而復得的耳墜,裴嬌心中五味陳雜。

這是什麼意思?

她雙手覆上桌沿,被耳邊那抹金環晃得心中煩悶,隻得安慰自己……

這世上的巧合多了去了,他也不一定會記得,千萬不能先亂了馬腳。

而且他醉酒之後,怕是神誌不清,說不定清醒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但是她必須得加快計劃,一定要弄清楚那枚鑰匙在何處。

待到次日傍晚,月姑再度領著幾名侍女前來。

她沉著臉道,「魔君需人伺候,鬿雀大人走之前交待了,你便是最好的人選,老實跟來。」

他們口中的發病,裴嬌是見識過的,沒想到這次還要她前去……

果然,這鬿雀就是沒見她死不心甘。

裴嬌敏銳地發覺,這似乎不是寢宮的方向。

黑紗般的夜幕籠罩而下,月色被亭台樓閣吞噬,隻得隱約窺見點點星光。

這離那座詭異的塔越發近了。

正在此時,裴嬌被提燈而過的侍女不小心撞了一下,那侍女立刻欠身向月姑請罪,月姑卻陰森森盯著那侍女,「帶下去,刑罰伺候。」

裴嬌回憶著方才那侍女在她耳旁匆匆遞的話——

「魔君發病了,於鎮魔塔內屠殺凶魔,逢人便殺,你可千萬別跟著他們去,是要拿你當磨刀石呢。」

她沒想到這侍女與她隻有一麵之緣也肯這般提醒她,旋即便站出替她說話,「是我不好,沒看路這才撞倒了她,與她無關。」

月姑的視線幽幽落在裴嬌身上,旋即露出一抹冷笑,似乎也打算與這將死之人計較,轉身朝著高塔走去。

高塔邊立著身著玄甲的守衛,其中幾位還受了嚴重的傷,麵色惶惶。

空中鐵鏽般的血腥味越發濃鬱,遊動的烏雲遮蔽慘淡月光。

月姑立在煞氣四溢的高塔之外,輕飄飄對裴嬌道,「魔君便在裡頭,你進去吧。」

守衛們目光掠過身形纖弱的裴嬌,心下了然,很明顯,月姑執意要送她去死。

在魔君發病之時,無人敢靠近半步,鎮魔塔內更是血流成河,將這少女送進去,便是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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