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君子(四)(1 / 2)
裴嬌忍不住道,「不是相傳血魘之日他會變得極為虛弱麼,我怎麼覺得還是這麼恐怖。」
銅鏡沉默了一會然後回應她:「未必,他的靈力在大幅度銳減,撐不了太久。」
「血魘之日,他身上的禁咒會使他痛苦不堪靈力被壓製,更別說要麵對如此之多的強者合力圍剿,就連這設下的劍陣也是專門克製他的。」
在她這片刻的恍惚分神之際,忽然有一道刺耳的轟鳴聲從山巔處傳來,帶起一片聲勢浩大向外擴張的飛雪與白霧。
天空彌漫一片刺眼的金光,裴嬌後知後覺,針對顧景堯的陣法發動了。
她竭力睜開眼想要看清此時的狀況,卻隻能望見天上浩盪的陣法浮現出無數把閃著金光的飛劍,劍尖矛頭一致,朝著山巔處形隻影單的那人齊齊飛去。
不知為何,許是她這念頭過於強烈,靈力被強行灌入雙眼,在一片綿密的刺痛中,她終於能夠窺見遠處山巔的情況。
被世人所唾罵詛咒的邪魔遠望著天空上的殺陣,被成千上百的人所圍困,狂風暴雪化作他披著的大氅,他身姿卻仍舊如鬆一般巋然不動,身後的月亮發出血紅妖異的光芒,襯得他鴉黑長發下露出一角的側臉帶上一抹白玉般的瑰麗艷色。
他麵無波瀾,但是在抬眸的那一瞬間,眼中閃過一點猩紅的光,身旁的白色火焰的勢頭卻開始暴漲。
白色的焰火,猩紅的月亮。
山巔處的人卻在此刻似有所感,漫不經心地側過頭朝著裴嬌藏身的山頭這邊看過來。
天上浩浩盪盪的劍陣朝著他的方向落下,血紅的光芒照拂天地,他衣袂飛舞間,似有光華流轉。
對上他幽深雙眸的一瞬間,裴嬌忽然浮現出一股強烈的心悸感。
白色的火焰開始瘋漲,他的嘴角滲出一絲鮮紅的血,襯得膚色如玉,蒼白如雪。
「轟!!——」
天光焰便朝著空中席卷而上,與空中落下的無數把飛劍碰撞,一片刺眼的金光從天際彌漫開來,在空中帶出一片絢爛盛放的火燒雲。
天際像是被餘威撕扯開無數道口子,雲層也被劈成成百上千道。
縱使隔得這麼遠,耳邊仍舊傳來劇烈的轟鳴,裴嬌捂住耳朵趴下頭,她的耳鼻都開始流血,整個人頭痛欲裂,蜷縮在雪地裡,在這種身心折磨的情況下幾乎是度秒如年。
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趴在雪地裡,也不敢抬頭去看。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動靜似乎小了下來。
她屏氣凝神朝著遠處望去,目光微微一動,「這是……」
方才黑夜白晝的異象不復存在,原本明亮炙熱的白焰圈也削減黯淡了許多,就連她身旁的溫度都驟冷下來。
仙洲的修士們此時都紛紛栽進了雪地裡,無一不是身受重傷口吐鮮血。
盡管是如此,他們卻一刻也不敢鬆懈,仍舊使用靈力維持著天空上那個金色龐大的劍陣。
陣法中的飛劍紛紛停滯在空中,矛頭直指恢弘的劍陣的下方立著的那道筆挺的身影。
上空籠罩他的劍陣不斷朝著他施加壓力,集結了仙洲修士們的龐大靈力源源不斷地供應著陣法,氣勢凜冽聲勢浩大,像是要將他活生生碾碎,但是他卻毫發無損地立在原地,周身的天光焰的形成一道無形屏障和劍陣對抗著。
雙方不知這樣僵持了多久,竟然就這樣達到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銅鏡道,「看來他們目前打了個平手,雙方皆不能從中抽身,這時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影響局麵。你別看現在看似風平浪靜,實則蘊含無限殺機。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爆發。」
裴嬌久久凝視遠處的方向,終於還是站起身朝著山腳走去。
·
許銘從未想過此次除魔會是如此艱難。
他在天嵐宗時便是內門弟子裡的佼佼者,更是跟著宗內頗有盛名的長老前來雪域除魔歷練,此次的上古劍陣更是演練了不知多少遍。
可是真正到了麵對傳聞中的魔頭的時候,他這才真正意識到了何為差距,僅僅隻是一眼,便能令他們雙腿發顫毫無還手之力。
他看見同他一起維持法陣的弟子們齊齊倒在冰冷徹骨的雪地裡,唯有幾位長老在苦苦支撐,那種被擊潰的從未有過於的恐懼感和無助感浮上心頭。
不知為何,在這性命垂危之時,他耳邊卻回想起那個外門弟子裴寧的話——
「血魘之日,師兄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若有差池,萬事以保全自身為緊。」
那時驕矜的他尚未將此句話放在心上,甚至和同伴們做著除魔垂名青史的春秋大夢。
如此看來,真是極為可笑。
忽然,眼前茫茫一片雪景中,出現了一張鹿皮小靴,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裡。
他似乎在風雪中看見了一個披著鬥篷戴著兜帽的少女朝著自己奔來。
幻覺麼……
除魔之日,那些弱小的雜役弟子們應當都會被趕走才是,裴寧應當已經逃走了吧。
直至耳邊傳來一道聲音,「許銘師兄,我救你出去。」
許銘猛地睜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裴嬌。
裴嬌撐著他的身子將他扶起來,快速道,「師兄你若是還能走,便配合我一下,這裡十分危險,不容耽擱。」
許銘的聲音極為沙啞,「你……你為何……」
裴嬌將他撐起,似乎對他這麼問還有些疑惑:「我答應過的呀,會報答師兄救命之恩。」
許銘悵然,他以為,她隻是隨口一說,從未放在心上過……
這時裴嬌的腳腕忽然被另一倒在雪地裡的人伸手攥住,他顫聲道,「裴寧,求你了,你也救救我吧。」
裴嬌垂眸靜靜看著他。
她認得這個人,他和他的同伴那時以修繕符籙為借口將她關在寒冰煉獄之中。
她更記得他們當時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