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尺玉(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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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縣,三心酒坊。

艷陽高照,路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有挑擔的漢子三兩相伴,有說有笑,聽街上的小販們叫賣不停,誰看了不稱一句太平盛世?

「……可惜,也就看起來太平,也不知這人心惶惶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小縣並不富庶,買酒的人也少,老板嘆了一口氣,正準備回屋子裡躺一會兒,就聽到外邊傳來了一個低沉渾厚的語聲,帶著一點灑脫的笑意,道:「老板,四兩女兒紅。」

說的是汴京的官話,不帶土音,老板連忙回過身,心道:這小破地方還有外來客?

「來了來了!誠惠一百二十文不講價!」

他一手接過酒壺,暗中地打量了一下來客,那是一個看起來有點落拓、也有點瀟灑的英偉男人,三十來歲,眉宇之間帶了一點兒滄桑,下頜一層青色的胡茬,還算俊朗。

這個男人,正是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

他來到安平縣,是為了秘密的查一樁案子——六個月之前,當今天子的幼妹柔淑帝姬失蹤了,她頗受今上的寵愛,嫁人之後還常回宮中居住,如今被人擄走,生死不明。

今上初聞噩耗,悲痛不已,可怎麼也找不到帝姬的蹤跡,直到半個月前,出門采買的宮女在當鋪發現了帝姬的珠釵,天子才振作起來,命人徹查,一路追蹤到了安平縣。

「麻煩了。」

追命掏了錢,抱著膀子靠在櫃台上等老板沽酒,眼睛一瞥,忽的看見幾個愁眉苦臉的官差,唉聲嘆氣,步履沉重的走了進來。

「要我說,陳大人真是病急亂投醫,這小縣城都問過一遍了,咱們上哪裡去找?」

其中一個官差抹了把臉,看到一張生麵孔,於是從懷中拿出一張畫像,例行詢問了一句,道:「勞駕,有沒有見過這位姑娘?」

追命一揚眉,探頭過去看了一眼,濃眉蹙出了一個「川」字,如實道:「不曾見過。」

畫上的女子溫婉可人,是十分典型的大家閨秀——流蘇髻,柳葉眉,杏眼桃腮鵝蛋臉,頸上帶著一條墜有長命鎖的八寶瓔珞。

比起汴京的名門貴女,氣質、儀表也不差什麼了,這樣的小縣城竟也有如此美人。

官差一拍腦門,對同僚道:「你看,我就說這麼問下去沒個結果,陳大人是愛女心切,失了方寸,怎麼你和我也跟著犯傻!」

他道了一句謝,一揮手,就帶人離開了酒館,老板拎著酒壺出來,看見追命若有所思的目光,賠了個笑道:「客官,您的酒。」

「多謝了,老板,問你個事兒。」

追命一手接過酒壺,往懷裡一揣,明亮的眼睛看了一眼官差的背影,隨口道:「我剛來安平縣,不太了解情況,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案子,怎麼官差一個個愁眉苦臉?」

老板猶豫了一下,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這十幾年來,鎮上每隔三五個月就會失蹤一兩個女子,大家已習慣了,不過這一次失蹤的,是陳縣長的掌上明珠罷了。」

「…………」

追命一邊的眉毛就挑了起來,心道:奇也怪哉,本地的官員是乾什麼吃的,每隔三五個月就失蹤一兩個女子,這事也能習慣?

他是半個捕快,半個俠士,最看不得人屍位素餐,吃著朝廷的俸祿卻不作為,這樣的人多一點,天底下的百姓還有好日子過?

「客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老板嘆了一口氣,道:「安平縣挨著林子,常有貧苦的女子去采藥補貼家用,林子裡野獸又多,經常有大蟲出沒,她們多是被叼去吃了。」

「附近小村裡的漢子上山,時常會撿到一些帶血的物件,一看不認得,就在趕集時帶來縣裡問一問,多半就是她們的遺物。」

乍一聽是有幾分道理,可追命見多了風浪,仔細一想,發現這話實在錯處百出——

山裡的大蟲是野獸,野獸吃人莫非也分男女不成?貧苦的女子上山,就被它叼走吃了,遇見男子則放行,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追命心念一轉,沒有立刻反駁,似笑非笑的道:「這話說的不對,陳縣長的掌上明珠可算不得貧苦女子罷,怎麼也失蹤了?」

「誰知道呢。」老板搖了搖頭,又忍不住猜測,道:「陳縣長上任才六個多月,聽說以前是汴京的大官,得罪了人才被貶到咱們這小地方,許是他從前的仇家尋來報復。」

他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的八卦道:「陳小姐剛來安平縣的時候,正是趕集,她從轎子下來,不知道看呆了村鎮上多少漢子。」

「…………」

追命配合的道:「是嗎?這位陳小姐一定是個罕見的美人,隻恨我無緣一見了。」

他忽的想到了一個人,汴京城的上一任巡撫陳鶴生,為人清廉正直,不與蔡京和傅宗書一黨同流合汙,被小人構陷入獄,年前被天子貶出了汴京,莫非就是來了安平縣?

「誰說不是呢?」

老板唉聲嘆氣,道:「陳縣長就這麼一個女兒,待之如珠似寶,連從京中帶來的親信都派出去找人了,聽草安堂的大夫說他憂思過度的吐血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說罷,他有點奇怪的看向追命,不理解的道:「客官一個江湖人,問這個乾什麼?」

追命豪邁的喝了一口酒,笑道:「老板看走眼了,我可不是什麼江湖人,而是個捕快,問這個是要查案呢,多謝你的線索。」

他就穿了一層粗布單衣,還大咧咧的露出了小半月匈膛,看起來有點潦倒,哪裡像是衙門的官差,反而像是個率性灑脫的江湖客。

老板乾笑了幾聲,一個字也不信,無奈的道:「客官真會說笑話,我又不是沒見過官差,您若是個捕快,我就是官老爺了!」

追命哈哈大笑,道:「好好,官老爺給我打的酒,一定比別人家的酒更香醇些!」

說罷,他對老板一拱手,起身離開了酒坊,可惜在縣裡的街上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一家客棧,索性就找了一個小破廟來歇歇腳。

這是一個十分破爛的土地廟,許是百姓並不富庶,也沒什麼人來上香進貢,土地爺的泥像就剩下半個身子,頭頂的破瓦片還漏風。

換做旁人,住這樣的破廟恐怕要忍不住嘆氣了,可追命自小吃慣了苦頭,竟還能苦中作樂,四下裡尋來稻草,鋪了個臨時的住處,道:「土地公,今夜要你與我作伴了!」

他已漂泊慣了,做這一切的時候,甚至還在哼一首不成調的歌,態度輕鬆又隨性。

沒過一會兒,一個稻草鋪的、也就比地上乾淨那麼一點的床就出爐了,這時的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了,皎潔的月亮升起,以追命的目力,還是可以把四周都看的清清楚楚。

「窸窣」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藏在土地爺的神像下,這響聲實在太微弱了,不像是一個人,應該是老鼠、野兔之類的活物。

追命坐起身來,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頭子,心道:「土地公,是你送夜宵來了嗎?」

他不怕老鼠,可也不想在睡夢中被老鼠咬,如果是一隻肥美的野兔就好了,晚上就啃了兩塊乾硬的餅子,說不定還能加個餐。

清冷的月華從頭頂的破瓦片落進來,破敗的香案搖晃了兩下,吱呀的一聲,忽的從底下鑽出了一隻髒兮兮的、毛絨絨的小貓咪。

可以說,世上決沒有第二隻這麼可愛的小貓咪了,哪怕身上髒兮兮的,也可以看得出它是一個貓中美人,驕傲又神氣的漂亮。

沒錯,這隻可可愛愛的小貓咪,高高在上的看過來時,就像是主人在看它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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