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理心祭(六)(2 / 2)
不知道是為了名塚彥能夠更清醒,更冷靜地給出意見,又或者是處於其它的什麼目的。
名塚彥看著天空,半晌沒有出聲。
就當女孩以為他會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彷佛坐禪一般沒有動彈,名塚彥卻突然伸開雙腿,向前坐了不少位置。
然後躺了下來。
墊子不算大,他隻是讓自己的頭,還有上背部躺在了墊子上。
剩下的下背部,月要部,臀部,腿部,都貼著地麵。
天台的地麵。
「名塚君覺得累了嗎?」冰室侑沒有再追問意見,反而關心起名塚彥來。
「大概還是有一點的。」名塚彥笑得有些勉強,「畢竟在鬼屋裡麵來回跑,而且之後還有點其他事情……理心祭持續這麼長時間,總覺得我並沒有享受到什麼太多的東西。」
「那麼,名塚君想過去享受理心祭嗎?」少女略微靠近了他一點,不再跪坐,而是雙腳側傾。
「我?」名塚彥反問了一句,語氣有些茫然。
「對,名塚君想過去享受理心祭嗎?」少女重復了一遍,字句和先前一樣清晰。
甚至因為坐近了的緣故,更加清晰。
我想過享受理心祭嗎?
被問到的名塚彥,下意識將這個問題在心中再重復了一遍。
他想過在理心祭上怎麼應付西園寺雪繪,想過應該怎麼應對清水千夏將要來訪的父母,想過怎麼完成鬼屋裡的工作,甚至想過應該怎麼避開冰室侑。
但他唯獨沒有想過去享受理心祭。
「大概是沒有的吧。」想到這裡,他給出清晰的答桉。
「那又是為什麼呢?因為精神緊繃,太過緊張了嗎?」少女輕聲詢問道。
「或許是吧……大概,隻要在西園寺大小姐的不遠處,我就沒辦法輕鬆下來。」名塚彥笑了笑,有些無奈。
「那麼……我呢?」冰室侑輕聲追問,「如果是在我的身邊,名塚君會覺得能放鬆下來嗎?」
「我……」
「我想要聽到名塚君完整的答桉,從我們重遇的時刻,再到現在這一刻,名塚君是怎麼想的,我都想要知道。」
少女補了一句,聲音輕柔,語氣堅定。
名塚彥深吸口氣。
「名塚君不想說嗎?」
「不,不是不想說。」名塚彥隻是搖頭,「隻是需要一點點緩沖時間。」
「嗯,那我會等。「少女輕輕點頭。
樓頂上,輕微的風聲,四周道路上的汽車開過聲,周圍樹叢中傳來的蟬鳴聲,交雜在一起,彷佛一條深不見底的河流,要將躺下的名塚彥淹沒。
名塚彥看著上方,眼角餘光卻一直停留在少女的身影上。
這畢竟是他的青梅竹馬。
他不想去欺騙她。
他閉上眼睛,用力呼吸,彷佛要用心感受所有夏夜的氣息,要將所有汙濁的氣息吐出月匈腔。
用力呼吸帶來月匈腔擴張,甚至帶來些許暈眩。
恍忽間,他忽然想起六年前。
同樣是一個夏夜的晚上,同樣是兩人一坐,一趟。
而那時的他們,在關西,在離家不遠處的公園草坪上。
而那時,冰室侑問他,下一個學年,他準備去做些什麼。
而那時候的名塚彥,沒有回答。
也在那個夏天的結尾,離開了冰室侑,前往了京都南部。
「名塚君?大口呼吸可是會讓自己不舒服的。」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久違的溫柔。
名塚彥的鼻尖忽然有些酸澀。
這是他的青梅竹馬,這是他六年前扔下的少女。
而這一刻,兩人在遠離關西,足有千裡之外的關東,進行著相似的對話。
那個時候,是冰室侑在詢問,他會去做什麼。
而現在,是冰室侑在詢問,希望她做什麼。
她不會再死死跟在他的身後,拖他的後腿。
她不願意。
「冰室同學。「那一刻,名塚彥忽然鼓足了勇氣,發出聲音。
「嗯,什麼?」少女輕聲詢問,聲音聽上去並不算激動,也沒有什麼起伏。
「現在待在冰室同學的身邊,我很安心。」名塚彥忽然笑了起來。
說完,他長出口氣。
他沒有說謊。
「剛剛和冰室同學重逢的時候,我還有些緊張,還有些擔心冰室同學會怪罪我……但現在,我不會了。」名塚彥繼續笑著,「我不再擔心了。」
「嗯。」少女輕聲應答。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而夏夜中的喧囂,它毫不顧忌氣氛的需要,無孔不入地鑽入兩人周圍的空氣,填補著聲音的空虛。
名塚彥忽然有些犯困。
他躺在盛夏的夜空下,身邊坐著青梅竹馬,耳邊是夏夜獨有的喧鬧,身上帶著白天勞動的疲憊,腦海中還回盪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他有些累。
他努力睜開雙眼,想要再次看清冰室侑的身影,但卻覺得眼皮彷佛有千鈞之重,怎麼都無法抬起。
「名塚君,所以你給我的建議呢?」少女的聲音再次傳來,有些飄,有些遠,好像要離他而去。
「我……」名塚彥努力讓自己的思維保持清醒,「我不想讓,讓冰室同學為難。」
「什麼叫不想讓我為難,名塚君?」冰室侑的聲音似乎又近了些。
她的身影在暗夜中,似乎也靠近了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名塚彥似乎在呢喃,有又似乎在回答,「我想讓冰室同學留在關西,又想讓冰室同學回到關西……」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周圍相似的環境,熟悉的人,如潮般湧來的壓力,終於壓垮了他,讓他在夏夜中繳械投降,將身體交給睡意掌管。
「名塚君,不想讓我回到關西?」少女重復道。
「嗯……」聲音有些模湖。
「名塚君,,又想讓我回到關西?」她再問了一遍。
「嗯……」聲音漸弱,漸至無聲。
像是名塚彥從黑道老巢中回來時那樣,他又一次在冰室侑麵前睡著了。
也或許隻有在冰室侑麵前,他才能毫無顧忌,毫無防備地睡著。
「我明白了,名塚君。」少女再次坐近,輕輕抬起他的肩膀和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不會讓名塚君為難,不會再一次讓名塚君逃離。」她靠近名塚彥的耳邊,說著此生或許第一次說出過的話,「我會自己離開,靜待名塚君做出最後的選擇。」
她輕輕撫扌莫著名塚彥的額頭,聲音輕柔,再也沒有曾經的清冷,「所以,願一切平安順遂。」
少女終於不再開口,任由夏夜的喧囂將自己,將名塚彥淹沒。
恰如六年之前。
……
夜晚,西園寺家。
渡邊晴代急匆匆地來到西園寺雪繪門前,推開大門。
「怎麼了,晴代,急匆匆的?」
「小姐,您的叔父和伯父似乎已經得知了成績。」
「嗯。」少女很平靜。
「小姐,他們肯定不會任由您輕易掌控理事會的!」
「我知道,他們肯定會反撲。」西園寺雪繪的表情有些疲憊,「可我現在還能怎麼辦呢,晴代?
「我隻能靜靜等待他們的行動,然後盡最大的努力去應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