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感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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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盧氏一門押送出禁軍衙門時,這場沉醞了半日的秋雨,終於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盧炴和盧旭一個麵如死灰一個癲狂無狀,盧氏一眾仆從們大都滿麵畏色,隻有擦乾眼淚的盧月凝,顯得沉默而平靜。

她低著眉眼走在隊伍最後,崔慕之分明站在門外,她卻再未看他一眼,跟著的雲竹哭著道:「小姐,小姐求求崔世子,如今隻有他能救咱們了……」

盧月凝並未回頭,她語氣涼薄地道:「沒有用的,樹倒猢猻散,更何況是毫無親緣之人,國公府如今這步田地,誰還想惹得一身腥呢?」

她語聲不低,頗有中氣,像懶得裝柔弱可憐了,索性再無顧忌。

衙門內幾人隱隱聽見這話,都去看崔慕之,崔慕之麵色沉重,眉眼間籠罩著幾分陰霾,周顯辰輕咳一聲道:「事到如今,崔大人的確不必幫盧國公府了。」

崔慕之望著盧月凝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像是不認識她了,「當年的事並非她故意為之,她這些年為了自保知情不報,我也不知如何苛責……」

周顯辰今日聽了半日,嘆息道:「她也是個可憐人,這些年來護著她父親,隻怕是不想失去已經擁有的榮華富貴,她母親早逝,父親又是如此品行,她有的,也隻有在外人看來金尊玉貴的出身了,隻是太執迷不悟了些。」

崔慕之微微皺眉,他從前總以為盧月凝多病之身,柔弱卻良善,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盧月凝經歷這一切,又粉飾太平這樣多年,她其實比誰都涼薄,也比誰都看得通透,包括不信他眼下會幫她,亦是因為將世家貴族間的準則認得清楚,她護的不是盧旭,而是自己僅剩的尊榮,為此,不在意親生母親的苦難,亦不在意那幾位受害者的冤屈。

崔慕之喉頭微梗,心腔子裡也堵得厲害,一轉頭,卻見秦纓正在與謝星闌說著幾處尚待查證的細節,她二人一個說一個寫,不知何時起,竟有了種外人難以插言的默契,想到自己從前在秦纓麵前那般護著盧月凝,他不由麵頰微熱,但更令他心生鬱結的,卻是秦纓好像忘了這一點,她沒有絲毫以此令他難堪之意。

「要傳翠娘來問證,這是盧旭行凶的動機,要問得清楚明白,除此之外,還有趙鐮與郭仲耘這些年受賄索賄的細則,要令盧文濤說的更詳細些。」

秦纓說完這話,周顯辰上前來道:「盧元斌的死盧文強已經招認,但盧炴始終不再開口,如何讓他主動認謀害金文延一家之罪呢?他到現在都覺得自己隻是殺了幾個賤民,而他出身高貴,根本不算大罪。」

這話亦令秦纓和謝星闌麵露難色,謝星闌道:「金吾衛想法子審,如今還需追查的人證不少,需得金吾衛與京畿衙門一同查探。」

周顯辰忙道:「謝大人隻管吩咐——」

崔慕之在旁聽著,亦道:「刑部與京畿衙門一同探查,如此方能早日定案。」

謝星闌和秦纓看他一眼,秦纓神色如常,謝星闌眼底到底忍不住閃過一絲譏誚,他將卷宗上幾處差漏指出,崔慕之毫無異議配合起來,待安排完,外頭時辰已經不早,崔慕之心中煎熬,當先告辭,周顯辰見狀,也與他一道回衙門調派人手。

他二人前後離開,站在門口的謝堅忍不住上前道:「恭喜公子和縣主,這案子跑了快半月了,終於算是查的明明白白了,隻怕誰也沒想到,這盧二爺會是這等喪心病狂之人!還有那崔大人……」

謝堅朝崔慕之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當著太後和陛下的麵,反倒被護著那般久的盧姑娘反嗆回去,小人看他臉都綠了。」

秦纓失笑,可不知想到什麼,又對謝星闌道:「此番還是因為陛下並無回護之心,太後見陛下如此,也不打算硬保,適才太後說,我們往下查會全無阻礙。」

謝星闌何等心思,立刻洞悉她話中之意,他語聲微沉道:「世事便是如此,今次能定盧氏之罪,你我隻占五成。」

秦纓心頭沉甸甸的,但忽然,她想到了那件本該發生在兩年後的事,她遲疑道:「眼下查的雖是命案,但盧氏會否還有其他禍亂朝綱的罪過?」

謝星闌一邊收攏卷宗一邊問:「比如?」

秦纓正色道:「比如貪腐——」

謝星闌手中動作一頓,抬眸看秦纓,「為何想到了貪腐之上?」

秦纓被謝星闌一錯不錯看著,禁不住眼波微閃,但剎那後她便鎮定道:「就憑盧炴看重盧國公府的榮華富貴,此前找人收買郭仲耘或許隻是冰山一角,在其他朝政之上,他或許還有手腳不乾淨之處,他府上做著玉器生意,自己又是禮部侍郎,禮部雖不比戶部和兵部富庶,但每年公項出納也不少,你應該比我清楚。」

謝星闌眼瞳微縮,「你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

秦纓被問得莫名,她搖頭,「這倒沒有,隻是隨意聯想一番罷了,盧炴不是不願認罪嗎?若查出其他罪行,數罪並罰,也能令他心服口服。」

謝星闌目光幽深地看了秦纓兩瞬,復又如常將卷宗交給謝堅,而後道:「你說的我此前也想過一二,如今案子初定,我抽調人手去查。」

秦纓自然信得過謝星闌,忙點頭應好,見外頭秋雨霏霏,涼意漸深,她輕聲道:「還有幾日便是中秋了,希望中秋之前能有好消息,倒時將案子真相告訴他們三家,也好令他們過節時心中輕省些。」

謝星闌目光輕悄悄地落在秦纓側顏上,沉沉應了一聲好。

……

盧國公府的變故震動朝野,坊間雖不知內情為何,但世家貴族們素來耳清目明,沒兩日便知與十年前那樁駭人聽聞的舊案有關,一時議論鼎沸,楊氏與盧瓚求救無門不說,沒兩天,連她二人也被下了大獄。

眼看著距離中秋還有兩日,秦纓每日都往金吾衛去一趟,若有幫的上忙的便留上半日,若無用武之地,便探探進展就走,這日她剛從金吾衛回府,便見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府門之外,她麵上一喜,笑道:「芳蕤來了!」

待進了府門,果然見李芳蕤侯在前廳之中,看到秦纓,李芳蕤起身迎上來:「一來便聽說你去金吾衛了,又說你走了兩個時辰快回來了,這才在府中等你,不然我去金吾衛找你。」

秦纓便帶著她回清梧院去,邊走邊道:「你今日來找我,看來是都知道了?」

李芳蕤笑意一盛,「不錯!我父親這兩日天天上朝後要留在宮中半晌,是他告訴我們的,陛下本就對盧氏沒有顧念之心,如今還知曉那盧國公在禮部貪了不少官銀,說是氣得要將盧炴罪加一等。」

秦纓感嘆,「多虧謝大人查的寬泛,否則盧氏此番被治了罪,這貪腐之行反被掩下。」

秦纓這贊揚並非有意替謝星闌攬功,是她也未想到,她那日簡單一提,謝星闌卻是手段雷厲風行,不過三日功夫,便將盧氏這兩年在禮部的汙遭事全都掀了出來,因此楊氏和盧瓚也被下獄查問,連帶著兩個深得盧炴提攜的禮部主事也一同落馬。

在原文中雖寫了盧氏之危,卻並未交代前因後果,而當時陸柔嘉小產失子,崔慕之庇護盧氏之行,隻成了陸柔嘉的催命符,秦纓本以為盧氏兩年之後才被揭發,如今還不一定能查到蛛絲馬跡,卻不想盧炴在禮部數年,早已開始利用職權中飽私囊,而謝星闌蛇打七寸,出手便是要害,如此一來,盧氏再無翻身的可能。

二人進了屋中落座,李芳蕤也道:「謝大人實在厲害,盧國公府和段氏爭搶玉器生意幾年了,卻一直未被段氏蓋過風頭,外人隻道盧氏家大業大,根基深厚,卻不想是盧炴利用職權作怪,也幸而此番被揭發,若是再過兩年,隻怕整個禮部都要被他禍害。」

秦纓應是,「人的貪欲隻會越來越大。」

李芳蕤便又道:「後日是中秋,你到時候幾時入宮?」

中秋節宮中設宴,文武百官與王侯世家皆要入宮赴宴,臨川侯府自然也在應邀之列,秦纓眉目微凝,「許得早些入宮,要去給太後娘娘請安。」

聽見此言,李芳蕤又麵露苦澀,「前次我母親哄騙了太後娘娘,太後雖未降罪,但多少有些不快,明日一早我要隨我母親提前一日入宮給太後娘娘獻禮。」

秦纓失笑,「你母親也是有情可原,前次已經去請過罪,太後娘娘不會怎樣怪罪的,明日謝大人要將當年舊案的幾位家屬請入金吾衛陳情,我到時候要去衙門一趟,這幾日金吾衛和兩處衙門已將諸多人證補全,明日先告知他們當年真相,好令他們暫且安心,若要等三法司定罪,那還有得等了。」

李芳蕤也跟著鬆了口氣,「那再好不過,這案子過了十年,這回他們是真的為女兒報仇了,明日幾時見他們?若我出宮的早,便去衙門找你。」

秦纓道:「應是午時之後。」

李芳蕤忙道:「那我定要趕上!」

秦纓笑著應是,因中秋將近,侯府中製備了不少點心果子與中秋佳食,秦纓與李芳蕤說了一下午話,又留李芳蕤在府中用了晚膳才放她歸府。

翌日一早,秦纓起身後先幫秦璋寫祭文,秦璋惦念亡妻,每逢團圓佳節總要好生祭奠一番義川長公主,往年祭文都是秦璋一個人寫,到了今年,秦纓改了貪玩性子主動幫忙,直令秦璋老懷甚慰,待寫完祭文已近午時,秦纓便乘馬車往金吾衛衙門去。

一場秋雨稀稀疏疏下了幾日,如今雨停了,天氣亦發轉涼,秦纓披著碧青鬥篷下馬車之時,便見金吾衛外的長街上停了幾輛馬車官轎,是有人比她先到了。

她跟著守衛入衙門,走到半路,便見到得了信的謝堅來迎,謝堅上前行禮,又道:「周大人,崔大人,還有大理寺的少卿方大人都在,羅槿兒的父母也來了,眼下就等康老爺過來,他們都在堂中說話——」

秦纓應是,待到了偏堂,果然看到謝星闌幾人在坐,羅槿兒的父母秦纓見過,當著幾位朝廷命官,二人拘謹地坐在下手位上,見她來,二人又連忙起身行禮。

秦纓擺了擺手免禮,與謝星闌三人招呼之後,看向了大理寺少卿方君然,謝星闌道:「這案子繁雜,部分卷宗已經送往大理寺復核,今日方少卿正好過來,便一同與他們見見,若有何疑問,也可當麵問他。」

「拜見縣主——」

方君然生的高鼻深目,輪廓英挺,此刻恭敬行禮,一言一行頗有股老成持重之感,秦纓道了免禮,方君然便也打量起她來,「下官常聽縣主之名,今日聞名不如一見。」

秦纓麵露狐疑,方君然便道:「忠遠伯府的案子已經送入大理寺復核,幾位嫌犯罪名已定,竇氏的案子我們衙門也已復審過,也即將定罪,這兩樁案子鬧得滿城風雨,能速速勘破,都有縣主的功勞,下官此前聽著傳言還有些半信半疑,卻沒想到謝大人說此番仍然多虧縣主,下官任著大理寺少卿之職,在縣主跟前實有慚愧之感。」

若是其他朝官說這話,必定給人討好逢迎之嫌,可這方君然一板一眼,眸色雖是懇切,麵上卻不露半分笑意,反倒給人肅穆真摯之感,秦纓客氣兩句,抓著機會問道:「竇氏的案子要如何判?」

方君然肅然道:「凶手竇曄判了斬刑。」

秦纓眉眼微凝,點了點頭作罷。

今日是為了十年前舊案而來,秦纓很快問起了羅槿兒父母的近況,羅槿兒母親方氏今日依舊是華服加身,但再貴重的綾羅綢緞,也難掩她麵上頹唐。

「自從知道當年的凶手是錯判之後,這半月我們未睡一個好覺,每天都在等衙門的消息,還去京畿衙門打探過多回,但我們也明白,這案子過了十年了,哪有這樣快的,我和槿兒父親本來已經做好了等三年五載的準備,甚至想著,過了這麼久,凶手大抵再也抓不到了,可沒想到才半月便有了轉機……」

「昨日知道消息的時候,我和她父親立刻去城外給槿兒上了香,半月去上香之時,我和她父親滿心愧疚,後來也給她弟弟去了信,如今還未收到回信,但能想到,她弟弟一定又悲又氣,等今日回去,我便再去信,她弟弟隻怕也想不到這樣快——」

當著謝星闌幾人,羅槿兒父母不敢多言,但秦纓貴為縣主,卻通身親和,直令方氏打開了話匣子,秦纓最能體會她們的心思,便靜靜聽著不曾插言,方氏這時感激地看著秦纓和謝星闌,「那日縣主和謝大人去我們府上時,我多有失態,這案子能查這樣快,一定是你們勞心勞力之故,我們實在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秦纓正要安撫兩句,謝堅在外道:「公子,康老爺和李姑娘來了。」

大家正等康老爺,卻沒想到李芳蕤也來了,秦纓便看向謝星闌道:「芳蕤昨日去尋我,我說今日要見幾位家屬,她便想來看看。」

謝星闌不置可否,「此番能破案,也多虧她引蛇出洞,請她進來吧。」

很快,康修禮帶著康素琴的哥哥康素文進了堂門,而李芳蕤一喜緋紅宮裙跟在後,一出現便惹得羅永成和方氏多看了她兩眼。

等康修禮父子落座,謝星闌便吩咐謝堅,「去將袁守誠請來。」

羅槿兒和康素琴的家屬好安排,範玉蘋的父親卻是個冷血無情之輩,因此,謝星闌令袁守誠做為範玉蘋的家屬出麵,他本就被看押在金吾衛大牢,沒多時,人便被謝堅叫了出來,謝堅還為他尋了一身乾淨衣衫,此刻麵容雖有些狼狽,卻也不失禮數。

等眾人坐定,謝星闌才開口,「案子查清了,當年謀害三位受害者的凶手已經找到,此人是盧國公府的二老爺盧旭——」

此言一出,幾人麵色皆是大變,方氏忍不住道:「這幾日城中都在傳盧國公府出事了,難不成就是因為此事?槿兒當年是被盧家二老爺謀害?!」

康修禮父子也麵露震驚,康素文道:「難怪當年案子錯判了,這樣的公爵人家,要在衙門裡顛倒是非是再容易不過!那負責查案的郭仲耘,一定是聽他的授命!」

康修禮亦意外道:「盧國公府……是那個住在長春坊的盧國公府?真是他們府上的二老爺害了素琴?若是他,那……」

袁守誠這些日子一直關在金吾衛,並不知外麵變故,但盧國公府他卻知道,大周立朝百年,被封為公爵的世家不少,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還在京城立足並身處要職的卻不多,而能世襲到如今無不底蘊深厚,亦得天子與宗室看重,袁守誠沒說話,麵色卻是微白,這樣身份貴胄之人害了範玉蘋,這份公道可還能求到?

謝星闌應是,「不錯,已經查的清清楚楚,今日——」

謝星闌話音未落,康修禮便著急道:「謝大人今日請我們來是何意?難道說這案子還有內情?是那盧旭懲辦不了?」

方氏也紅著眼道:「盧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我們不敢招惹,若是別的冤屈也就罷了,但是……但是他害了三條人命啊,已經讓他逍遙了十年,難道還懲辦不了嗎?」

他們著急的質問令崔慕之幾人皺眉,但秦纓卻聽得心腔滯澀,平民百姓畏權如虎,足見這世道以權壓人已是尋常,哪怕身處金吾衛衙門,他們也先入為主的以為今日請他們過來,不是為了令她們女兒沉冤得雪,而是為了安撫與警告。

謝星闌也看的心底發沉,忙安撫道:「你們莫急,今日請你們過來,便是告訴你們他已經認罪,案子也已經查到了尾聲,至多半月之後,便會公審定罪。」

謝星闌掃了眼秦纓,「明日是中秋節,你們若不知這消息,勢必難安穩,因此今日便提前為你們吃一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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