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焚屍(1 / 2)

加入書籤

秦纓所言讓兩個小吏一驚,謝星闌快步上前,「何處存疑?」

秦纓將小吏未寫完的驗狀拿起來,「仵作驗屍說死者是意外自焚而亡,但若隻是意外,死者不可能口眼微張,嘴巴或許能因為窒息未曾閉合,但眼睛絕不可能。」

謝星闌問道:「這案子是誰在查?」

小吏道:「是馮蕭大人和京畿衙門的趙捕頭一起查的,當日是咱們先發現,隨後京畿衙門的人也趕到,便一起查問了竇家人,驗屍的仵作是京畿衙門的嶽靈修。」

謝星闌吩咐謝堅:「去把馮蕭找來。」

謝堅應聲而去,秦纓便看起了一旁的案情陳述,「死者竇煜,竇氏二公子,去歲中舉,今歲春闈雖然落第,但今年才二十歲,已經算得上學問極好的,他父親早逝,祖父……祖父是太府寺少卿?」

謝星闌微微蹙眉,「太府寺的確有位竇大人,沒記錯的話,是欽封的虛職。」

話音剛落,謝堅帶著馮蕭過來,馮蕭出身官門,人生得劍眉闊麵,身材高壯,他進入金吾衛已經六七年,如今是從五品郎將,年紀雖比謝星闌略長兩歲,職位卻在他之下,進門後先對二人行禮,又問:「大人,屬下聽謝堅說竇家的案子有古怪?」

謝星闌指著驗狀,「死者意外被自己燒死,卻口眼微張,這合常理嗎?」

馮蕭蹙眉道:「這是京畿衙門嶽仵作驗的,他主要是在死者口鼻內發現了許多煙灰,且人呈微蜷之狀,身上也沒發現別的外傷,並且審問了下人,下人說死者喜歡在室內焚香,此前就曾差點釀成火災,因此這次怎麼都像是意外失火而亡……」

秦纓這時問道:「屍體可曾燒至焦炭一般?」

馮蕭忙搖頭,「那沒有,死者的別院就在竇宅之中,起火沒多久便被發現了,撲滅火勢之時,死者衣服燒盡,頭發燒沒了,麵皮也被燒的焦黃,但身上臉上還能看出燒灼出的水泡,依小人看,死者更多像是窒息而死。」

秦纓眉目微沉,「那就更為古怪了,起火之後,死者必定會被火場內濃煙熏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睜開眼睛的,便是窒息也不可能。」

馮蕭也覺得有理,卻又道:「但死者口鼻內有不少煙灰,隻有活人遇見大火,才會吸入大量煙塵。」

秦纓頷首,「的確如此,但這並不能做為判斷燒死還是焚屍的絕對依據,若焚屍之前,死者的屍體本就是口唇微分的,那起火之後,煙灰照樣會鑽入口鼻。」她目光一轉看向一旁櫃閣,「就好似這抽屜,哪怕隻開了一條縫,灰塵也還是會落進去,更別說火場之中本就濃煙滾滾,塵灰漫天。」

馮蕭徹底被說服,謝星闌當機立斷問道:「屍體停放何處的?」

馮蕭忙道:「城南義莊。」

謝星闌去看秦纓,秦纓不假思索地點頭,「我隨你走一趟。」

謝星闌將驗狀收起,抬步便朝外去,秦纓緊隨其後,馮蕭和謝堅也跟了上去,聽說要去義莊,白鴛和沈珞對視一眼,皆麵露驚恐。

白鴛一邊朝外走一邊道:「縣主這是又要跟著謝欽使破案了?」

沈珞也覺古怪:「縣主是此前稀奇古怪的事做多了,這回終於找到有興致之事了?」

白鴛白著臉嘀咕:「縣主又不做官,可千萬別喜歡上破案。」

出了金吾衛衙門,秦纓上馬車直奔城南,此刻暮雲四垂,夜色將至,她自己也沒想到來了一趟金吾衛,竟又碰見一樁存疑的案子,想著適才看到的驗狀,秦纓心底沉甸甸的,古代驗屍技術尚在萌芽階段,本就難以做到復雜檢驗,還有頗多謬誤之處,實在容易造成冤假錯案,秦纓經不住嘆了口氣。

義莊在城南荒僻之地,周圍人跡罕至,最近的低矮民居也隔了百丈,馬車沿著荒涼的小徑緩緩行來,到了門口時,夜幕已沉沉落了下來,今夜並非個晴夜,如墨的夜空上無星無月,再加上門外涼風陣陣,莫名顯得此處陰森森的。

若按照劇情,雲陽縣主秦纓一輩子都不會來此等荒涼陰煞之地,因此秦纓掀簾看義莊之時,心底頗為寬慰,劇情並非不能更改。

昨夜安歇之時,秦纓還有些悵然,崔薛二人的案子初定,但她來此異世,就算改變了身死的結局,便能心安理得的做養尊處優的雲陽縣主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彼時她心底空茫,睡後還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好似一葉浮萍,漂在茫茫無盡頭的江海之上,波濤暗流洶湧,江水漆黑無際,未知的恐懼令她窒息,而那不見底的深處,好似有無數雙手要將她拖進深淵裡去。

她一身冷汗地醒來,清醒了半晌,才肯定自己仍然歇在清梧院裡,但即便如此,夢裡的虛無之感仍不得消解,不錯,她能活下來,但她該如何踏踏實實安身立世?

就在兩個時辰之前,她心底仍然懷著這般疑問,這個世道如此野蠻封建,她絕無可能入鄉隨俗接受一切,文明的割裂令她毫無歸屬之感,偏偏她又是如此渺小,可直到此時,秦纓自己給自己餵了一記定心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絕不是白來這世道的。

待馬車停穩,秦纓率先跳了下來。

白鴛膽戰心驚的跟下來,進門之時腿都是軟的,眼看著到了中庭,她最後一次問秦纓,「縣主,咱們當真……當真要去看死人屍體嗎?」

秦纓明白白鴛的恐懼,她安撫道:「我知道你害怕,你留在外麵,讓沈珞陪你,我自己和謝欽使進去看看便是。」

義莊建成多年,因是停放死屍之地,少有人打理,如今中庭內苔蘚雜草叢生,正門外一盞灰白燈籠隨風搖盪,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駁鬼魅的影子。

白鴛連忙搖頭,「不不不,奴婢要陪在縣主身邊的。」

秦纓遲疑道:「今日的死者是被燒死的,必定麵目可怖,我勸你留在外頭等我。」

白鴛還沒見過燒死之人是何種模樣,她想象不出來,隻堅定道:「縣主必定也是怕的,奴婢要陪著縣主——」

秦纓眼底露出幾分憐惜,「我怕你會後悔。」

白鴛月匈膛一挺,「奴婢絕不後悔!」

秦纓嘆了口氣,「好吧,那你站遠點——」

主仆二人的話傳入謝星闌耳中,他站在門口等候,目光又深深地落在秦纓身上,這時,兩道腳步聲從裡麵快步而出。

「這麼晚了,是誰過來了?」

從內堂走出來的是一長一少兩個差役,他們雖身著公服,可那公服卻洗得老舊發白,年輕的那人也就罷了,年長的那位領口都係得歪斜,此刻慢吞吞地跟在年輕衙役之後,眉頭擰著,一臉暴躁凶相,似乎很不耐煩應付。

「啊,是金吾衛的大人!」

年輕差役看到了謝星闌的官袍,立刻上前道:「小人王贇,他叫袁守誠,小人們是京畿衙門在義莊的看守,不知大人是為了何事?」

謝星闌開門見山,「竇煜的屍體可在此處?」

王贇忙點頭,「在的在的……」

「帶路——」

謝星闌一聲令下,王贇連忙引路,那袁守誠站在一旁,表情雖收斂了幾分,可見謝星闌還帶了兩個女子,眼神格外不屑,秦纓進門時看見他,四目相對之時,袁守誠雖然低下了頭,可秦纓還是看得分明,麵前這個年近不惑的衙差對他們很有敵意。

她未曾深想,隻往停放屍體的後堂而去,待過西北方向的角門,一處闊達的後堂便映入了眾人眼簾,一排排的停屍板床放在地上,隻有三張板床上放著屍體。

王贇指著一張放了冰盆的板床,「這就是竇公子的遺體,另外兩具是無名屍,已經多日無人認領了,竇家人送了冰盆來保存遺體,因此他遺體如今還算能看。」

三具屍體上都蓋著草席,刺鼻的臭味從另外兩具屍體處散發出來,白鴛一進後堂就捂了口鼻,這時,說完話的王贇「刷」地一把將草席掀了起來,板床之上是一具體表黢黑的屍首,屍首衣物和頭發被燒的精光,此刻直挺挺地平躺著。

仔細一看,他身上除了被熏黑,還沾著不少碳灰,連身下床板上都落得是,跟來的馮蕭此刻又點了一盞燈籠,待往那屍體上方一照,這才瞧見屍體表麵竟是大大小小的黃黑血泡,這些水皰化膿的化膿,水腫的水腫,而燒傷最嚴重小腿和雙足,屍表被燒出一片焦痂,焦痂又順著皮紋生出梭形裂口,隱隱可見裡頭腥紅的血肉,再定睛一看,這些皮肉裂口裡竟還有米粒大小的屍蟲正在蠕動……

白鴛將恐懼的驚叫死死捂在嘴裡,但看清化膿的水泡和屍蟲之後,她再也忍不住地轉身跑了出去,「嘔——」

隱約的嘔吐聲傳來,秦纓忙吩咐沈珞,「你出去看看。」

白鴛反應如眾人所料,其他人此刻都看向了秦纓,似乎想看看她能強撐到幾時,然而誰也沒想到,秦纓吩咐完便上前幾步,徑直走到了板床跟前,她甚至還傾身,冰肌玉骨的麵龐,距離那焦黑生蛆的屍體隻有一尺來遠。

她用絲帕輕掩口鼻,看得十分仔細,「雙足和小腿三度燒傷,從膝蓋往上,燒傷逐漸減弱,隻有二度到一度,這樣分明的界限,說明他死的時候,雙足和小腿一直靠近在火勢旺盛之地,而上半身則離得相對遠一些,這說明了什麼?」

她去看謝星闌,像是在考較他一般,謝星闌劍眉微擰,「說明他在火場之中長時間未動。」

秦纓直起身子,「兩種可能,要麼是當時他已經因為窒息暈倒,要麼便是起火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前者是燒死,確有可能是他自己造成意外,但後者是焚屍,此案便是謀殺。」

秦纓說完這話,又走到板床一頭,去仔細看死者頭麵,死者雖被燒的黢黑,但能看出是個身量英挺、骨骼周正的年輕男子,隻是他麵上被燎出了不少水皰,再加上停屍多日,水皰周圍多有暗紫色枝狀腐敗血脈網,不僅瞧不出麵容,還顯得頗為可怖。

但秦纓顯然不怕,她不僅不怕,還用手中絲帕去查驗死者的眼皮,幾番確認之後,秦纓直起身子來,「我可以肯定,他絕非是被燒死。」

謝星闌還未說話,馮蕭先忍不住,「縣主何處此言?」

秦纓指著死者眼角,「你們來看,死者眼皮微分,並未完全合上,尤其是眼角處,褶皺平滑,這表明死者死之前,沒有被濃煙熏到緊閉著眸子,若他緊緊閉著眼睛——」

秦纓為了說的清楚,自己緊緊將眼睛閉了上,又指著自己道:「若是這樣,那眼角應擠出頗多褶皺,這些褶皺在人死後會因為屍體肌理鬆弛而慢慢鬆開,但這些地方絕不會出現被熏黑之狀,尤其是眼睫部分——」

秦纓說的專注,一字一句清越悅耳,謝星闌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手指哪兒,他便去看哪兒,但很快,目光又落在她整個麵頰上,腦海之中雖然在想秦纓描摹的場景,可莫名反應慢了些,意識到這一點,謝星闌連忙定了定神。

這時,秦纓倏地睜眸,「眼角或許會沾上灰燼,但因眼睛緊閉,眼睫根部絕不會燒盡,眼角和眼瞼之內,也沒有那樣多煙灰,這是判斷是否燒死最有力的證據,你們來看——」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表叔為我畫新眉 太後 反派大佬求我不要生下他 她是許願機[快穿] 明星網戀手冊 頂流萌寶是古穿今小皇帝 帶父母快穿後躺贏了 穿成陰鷙反派的聯姻對象 病弱小美人陷入無限修羅場 旖旎熱帶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