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什麼？不可能！」
一家中式裝潢的酒樓包廂裡,高主任氣定神閒地坐在主位上喝茶。他的邊上坐著一臉忐忑的錢廠長。而安華則是站在兩人身後，按捺住心裡的好奇，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正陷入震驚中的杜經理。
眼前的港城商人杜經理,這會兒手上正拿著一份全英文的合同。這份合同還是他昨天給到錢廠長的。
姓杜的因為事先知道,這次帶著三花省代表團過來羊城的高主任，是個擁有紮實外貿相關知識的人才。所以，他沒敢直接在合同條款做什麼手腳,文字陷阱更加沒有。他相信,憑借這位高主任以及國內各種人才，這種小把戲他玩不轉。
但是,他擁有稀缺資源,擁有這些人想要的先進技術。因此，合同的交貨方式，他完全按照對賣方有利的方向來設置。
合同的付款要求他寫明了需要100預付貨款，確認貨款到賬後,他才會通知港城的公司發貨。
但是,現在,他看到了什麼？完美的合同被眼前這笑麵虎修改得麵目全非。特別是付款要求這一塊,簡直讓他難以接受。隻是,他也不能說對方的合同不公平。
因為現行國際上,是有這樣的貿易條款。隻預付10的定金,到賬後立刻發貨。運輸貨物的船舶到港後,需要買方驗貨過後，才支付90的尾款。
這樣的付款條件下來，他完全沒辦法玩花樣了。
於是,杜經理直接把修改後的合同摔到桌上,大力拍桌：「這位高主任是吧！你們這樣修改合同,請原諒我們公司不能接受。我們代理的紡織機在世界各國十分暢銷。說難聽點，不缺你們這個買家。賣這紡織機給你們，我還要承擔得罪其他國家的風險。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炎黃子孫的份上。而且錢廠長為人十分值得結交，你們以為我會答應幫這個忙嗎？」
杜經理發泄一通後，又咆哮了一句：「這樣的合同條款，你們簡直是把我當賊來防了。」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十分悲壯。好像真的是一個無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一樣。
安華站在後麵，看到他的表演，忍住笑意。這人不該來當貿易公司的經理。應該去投奔他的爸爸，說不定還能拿個小金人獎。
這樣的表演顯然讓錢廠長這個老頑固十分感慨。
他立刻轉頭，對準高主任說道：「高主任，這合同的付款條款，我也覺得十分不合理。杜經理是誠心幫助我們國家提高工業化水準。不然，誰會巴巴地把手頭上一批先進機械賣給我們。」
安華聽到錢廠長這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要不是知道這人本心真是為國為民，簡直要以為他跟姓杜的是一夥的了。
高主任十分淡定地讓杜經理發泄一通，並不阻攔。
杜經理見自己無論是暴躁也好，打感情牌也罷，對方的臉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就知道碰上的茬子太硬了。
這一刻，他的直覺告訴他應該收手了。但是，想到這一票要是撈到大魚的話。他今年就不用愁了，那姓蔡的可是給他許了不少好處的。
所以，這人最後隻能順著錢廠長的話，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
不過，話題轉向其他：「錢廠長，我剛發現，李生怎麼這次沒有來？」
安華心想，他沒來是正常的，被我弄走了。要是他來了後，幫著姓杜的講話，那計劃搞不下去。
錢廠長心不在焉地擺擺手：「他要幫忙整理庫存。杜經理，這個付款還可以談的。高主任是我們省主管進出口業務的領導，你有意見，可以跟他提的。一切都好商量，好商量。」
一個堂堂國營工廠的廠長，為了能促成這個交易，真的夠低聲下氣了。但是這一切，以後會不一樣的。高主任這會兒終於開口了：「杜經理，大家都是熟悉貿易規則的人。我們提出的要求是十分合理的。當然，你要是說我們懷疑你的話，那也沒關係。在商言商，沒得你擁有紡織機就能讓我們在合同上吃大虧的。」
按照安華的計劃，高主任這會兒就得強硬，就得咬死不退讓。如果幕後的人想要騙取錢財的話，肯定最後還要回來繼續跟高主任磨這個付款方式的。這樣，他們才能完全掌握主動權。到時候，安華要讓對方吃不了兜著走。
穩坐釣魚台的高主任這會兒心裡十分淡定。這事兒，已經不止牽扯到南花市紡織廠了，背後的人應該還有動作。
杜經理最後被高主任的強硬給氣走，直奔不遠處的郵局。安華知道這杜經理肯定是去找幕後的人商量去了。這時候，她完全可以確定這幕後之人是誰。隻是很難相信這麼個老家夥，會呆在南花省不顯山不露水過了這麼多年。
而留在包廂的錢廠長焦急地團團轉：「高主任，不是說今天出來簽合同的嗎？為什麼你臨時要改合同？」
高主任放下手裡的茶杯，說道：「老錢啊！你那麼著急乾什麼？這錢是國家的，我當然要慎重啊！」
錢廠長被這話一噎，差點說不出話來：「高主任，還有幾天，商品交易會就開幕了。到時候，杜經理就沒時間跟我們談判了。他都已經發話了，商品交易會結束後，馬上回港城。」
這也是錢廠長那麼著急的另一個原因。
已經沒幾天時間準備了。合同簽訂後，還得找上級部門審批。批準過後，合同才能到達外匯管理局那邊安排款項。款項的到賬又需要時間。收到款後，機器才能通過港城跟羊城之間的港口，駁船過來。
安華覺得這錢廠長完全被這姓杜的牽著鼻子走了。幸好，發現得早。要不然，按照錢廠長的樣子，說不得想走地下錢莊的渠道，去買那些紡織機了。
而李建軍那邊，被人第一次從錢廠長身邊調開，他心中有點疑惑。不過，並沒有多想，按照上麵的要求做事情。但是，等他輾轉接到杜經理的電話後，他微微吃驚。
「李生，你這邊不是說已經說服錢廠長的嗎？」
熟悉的聲音跟別扭的口音，李建軍一下子就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杜經理，錢廠長不是接受了你的條件，今天帶著省進出口總公司的高主任跟你們簽訂合同嗎？」
電話那頭的杜經理氣急敗壞，用英文罵了一串髒話後，繼續道：「沒有，這姓高的搞不定。」其他的事情，杜經理沒有多說。蔡生那邊叮囑過，他這孫子很多事情並不知道。
李建軍用幾句話安撫了下杜經理後，立刻給他爺爺打電話。
「爺爺，你讓我促成錢廠長跟杜經理簽合同的事情，好像遇到了麻煩。」
電話那頭傳來蔡老頭蒼老的聲音：「沒事，這事兒我跟杜經理那邊溝通一下，讓他再跟我們三花省的人好好商談一下。這樣的大好事，遲早會有結果的。建軍，你暫時別管這個先。我交代你的另外一件事情去辦了嗎？」
李建軍想到自己行李裡麵藏著的那包東西，不自覺地點點頭。等意識到現在是在講電話，點頭的動作對方是看不到的。急忙開口說：「辦好了，爺爺。我找到你說的那個人，把事情辦妥當了。東西我回家的時候會帶回去的。」
電話那邊的蔡老頭這才發出愉悅的笑聲：「好好好，東西都藏好了，別讓其他人知道。過兩天，你妹妹放假，我讓你媽也請個假，我們全家人在羊城團聚，四處走走。」
李建軍聽到外公這個提議，十分高興。自從他爸被他親自送進牢裡後，家裡的氣氛就一直很沉悶。現在，一家人有時間在羊城這樣繁華的城市團聚，十分值得開心。剛好，等交易會正式開幕後，他就有好幾天的時間陪陪家裡人了。
心情很好的李建軍掛斷電話後，哼著歌回去倉庫繼續乾活。有跟他關係比較好的，還問他到底發生什麼美事？他隻是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心中，卻已經開始期待家人的到來。
同一時間，紀宏山留在南花市、一直負責留意蔡家動向的人，在等待了漫長的大半年時間後，終於看到了蔡老頭有了不一樣的動靜。
孫海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通過特殊渠道聯係上了遠在羊城的紀宏山。而紀宏山，也第一時間把消息傳遞給有關部門。
一場醞釀已久的風暴即將席卷而來。
而安華這會兒，再次跟在高主任身後，跟那位杜經理第二次會麵。這杜經理經過半天「劇烈」的思想鬥爭，連一天都等不及了，又找了過來。
當然，這次對方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高主任，我跟我的其他同行打聽過了。他們跟你們的政府打過交道，說你們可以接受易貨貿易。」
易貨貿易，意思很簡單，就是計算雙方用於標的貨物的價值後，拿出相同價值的貨物，以貨換貨。這時候，國家的外匯儲備不足，確實存在著這樣的國際結算方式。
安華聽到這個提議，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心中響起了一句話：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心裡摩拳擦掌，準備看看這姓杜的，或者說他背後的人，看中了這次代表團帶過來的什麼貨物。
杜經理不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踏入了對方的計劃中，心中洋洋自得，臉上卻一副便宜你們的表情說道：「我們有個客戶，很喜歡國內的絲綢產品。聽說你們這次帶了幾車絲綢過來參展。我想要用紡織機兌換你們的絲綢。」
這次三花省代表團帶過來最為貴重跟暢銷的產品，就是這絲綢。往年這邊參展，因為沒有準備好足夠的貨物，所以錯失了很多想立刻提貨的外商。所以今年，高主任大手一揮，特意準備了五車三花省特有的絲綢製品。
現在，這姓杜的開口就是要絲綢。想來，是真的把他們團隊裡麵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高主任聽完杜經理的話後，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臉震驚地問道：「你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們的絲綢上？」
杜經理一看高主任的表情，心裡更是暗爽了起來。這三花省的絲綢品質十分優良。聽說生產過程十分困難。一車絲綢，完全值得換一台國際上通用的紡織機。嘿嘿，現在就看對方舍不舍得把計劃用於換外匯的絲綢，來跟他換紡織機了。當然，到時候，這紡織機是不是對方想要的那一款，就不關他的事了。
安華簡直為被高主任精湛的演技拍手叫絕。看來，要當大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十八般武器，得樣樣精通。這演技，更加不能拉胯。
高主任見氣急敗壞演得差不多了，最後才一臉咬牙切齒地說道：「杜經理，這事兒我得回去跟上級領導申請可以交換的數量。」
杜經理就知道對方會答應自己的條件。誰叫自己能拿出先進的機械呢？這票撈完後，下次他得換個身份再過來，再找一家工廠繼續撈。
杜經理這會兒已經開始盤算交易成功後，自己能獲得多少好處了。
而裝模作樣說回去請示領導的高主任，帶著安華回到辦公區域後，就看到了紀明城跟伍隊長。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意思。
「魚兒上鈎了。」
安華在邊上一聽，立刻意識到了關鍵之處。脫口而出：「師父……」
紀宏山伸手壓下她想繼續開口說的話，安華立刻意識有些事情暫時不要拿出來談論，所以馬上停住了話頭。但是，心裡的雀躍是止也止不住的。
她這計劃一開始並沒有想到會達到這樣的效果。這會兒，安華都有點要迷戀自己的聰明才智了。「行了，別笑了。咱們說說看，後麵要怎麼布置。」
事情的進展很順利。
第二天，也就是4月21日，這談判了好幾天的訂購紡織機合同終於簽訂了下來。
合同規定，買方，也就是三花省進出口總公司購買三台紡織機，型號跟款式都寫清楚了。而賣方，杜經理所在的港城貿易公司，則是接受買方使用絲綢來支付紡織機的貨款。雙方約定了交換貨物的比率。同時，合同注明了交貨方式，即雙方的貨物裝船離岸後，即為交易成功的信號。
簡單地說，就是三花省的絲綢隻要上船並離開岸邊，貨權就轉移到了杜經理所在的貿易公司手上。同樣，對方的紡織機裝船離岸後，也是立刻發生貨權轉移。為了雙方的利益不受損害，兩邊會選擇同一個時間發貨。這樣的交易，在這個沒有規範船運提單的年代，會有很多可操作空間。
合同簽訂完畢後，杜經理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見了。當然，高主任、錢廠長也是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樣。
發貨日子被訂在了4月25日，也就是出口商品交易會開幕的那一天。
安華這會兒在辦公室，看著手裡這張新鮮出爐的合同，開始期待接下來的行動。
紀宏山這時候不知道自己的徒弟看得懂英文，嘴上說道：「這都是國外的雞腸字，你別把眼睛給看花了。」
安華搖搖頭：「師父，我隻是沒想到事情進展會那麼順利。裝船那邊，安排好了嗎？」
他們當然不可能真的把貨就這樣運出去。所以，港口這一塊，以及船舶的配合是十分重要的。
紀宏山聽到這個點點頭，接著敲了安華腦袋一下。
「年紀輕輕，別擔心那麼多事情。我們幾個老家夥，可不是吃素的。」
邊上一直看著他們師徒互動的高主任這會兒輕鬆地加了句：「就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多笑笑。世界多美好，年輕人就應該朝氣蓬勃。你不是想去看看場館嗎？明天就安排人去場館布置了，我讓姚秘書給你申請了出入證。到時候，你跟著我們公司的人一起進去見見世麵。」
「啊！我都忘記這個事情了。謝謝高主任。」
「還客氣什麼，這次要真能把大魚吊出來，記你一功。」
紀宏山在邊上聽得隻想翻白眼。這姓高的乾嘛對他徒弟那麼殷勤。他這徒弟可不會跳進省進出口總公司那個關係復雜的地方。
安華這幾天忙著計劃的事情，差點忘了自己參加這個代表團的初衷了。想到明天可以去場館看一看，她就充滿了期待。
同一時間，南花市那邊的蔡老頭，也開始動身。帶著自己的女兒蔡金妹，外孫女李建雪，三人一起，坐上了去往冬花市的火車。到了那裡，他們將會換乘跨省客運車，直接前往目的地羊城。「行了，別笑了。咱們說說看，後麵要怎麼布置。」
事情的進展很順利。
第二天，也就是4月21日，這談判了好幾天的訂購紡織機合同終於簽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