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所以呢？你就為了這一包碎米粉,就答應幫人運貨？」
現在是晚上7點多，安華正在新家的院子裡麵，把下午在紅河公社米粉廠買回來的瑕疵粉,拿出來給紀宏山看。顯然，紀宏山對這碎得一節節的米粉,那是看不上眼的。
「師父,你可別小瞧這米粉。它再是碎,那也是白花花的大米做成的。而且，那洪廠長的請求其實也不難。不過,我就覺得很奇怪,還有運輸公司不肯接的單子嗎？」
紀宏山看向這麵容稚嫩的徒弟，微微笑了笑,不說話。倒是邊上坐著喝茶的安國強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如果裝貨地點是三河大隊的話,那麼，運輸公司不接這單子也很正常。」
安華一聽,眉頭古怪地動了動。確實,今天下午在米粉廠的時候,聽完洪廠長的請求後,有那麼一瞬間,她也不想幫對方那個忙。
洪廠長的要求說起來很簡單，就是請她幫忙跑一趟車。
之所以找她幫這個忙,是因為對方之前給南花市兩家運輸公司下過委托,但是都被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很簡單：道路狀況復雜，任務復雜,耗時長。而且下單的單位,可能幾年才有那麼一個單子,專門為了他們跑一趟,運輸公司覺得不劃算。
另外，運輸公司作為國營單位，上級部門並沒有對他們有業績方麵的要求。所以，遇到一些道路狀況復雜，而且任務內容繁瑣的單子，負責接單的人都會拒絕。
就像上次她幫羅紅妹所在的生產大隊，跑的那一趟車一樣。後來，據負責核算的金姐說，其實那一單跑下來，運輸公司並沒有賺到多少錢。運費都用來補貼油費去了。這種人情單子，即使是運輸公司，也不能經常做。
而洪廠長委托她幫忙的，正是類似情況的人情單子。任務的內容是從三河生產隊運送一批稻子，送到洪廠長的米粉廠。如果單單是這樣還很簡單。隻是，既然能讓運輸公司都拒絕接的任務。當然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把稻子送到米粉廠後，還得卸下稻子，裝上米粉。再運輸到市裡麵的紡織廠。然後，卸下米粉，裝上紡織廠的勞動布，再送回三河生產大隊。
一個運輸任務，就涉及到三家單位，五次貨物裝卸，三種貨物的交換。這樣麻煩又復雜的任務，沒有任何運輸公司會接受。
說實話，安華剛聽到的這個的時候，還很疑惑，不能讓三河公社把他們的稻子賣給米粉廠。等從米粉廠換到足夠多的錢，再去找紡織廠買布嗎？
結果，洪廠長很光棍地說了句：「三河大隊沒有錢跟布票買布，我們紅河米粉廠沒有錢買三河大隊的稻子。而市紡織廠每個月都要從紅河米粉店購入一批米粉給食堂使用。三家單位形成供需閉環鏈條。如果互相進行產品資源的再分配，就能滿足三方的需求。」
安華那時候聽完這個話後，簡直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佩服這洪廠長。同時，也很好奇米粉廠的米粉賣得那麼好，為什麼會賬上沒錢。
當然，這個任務還有另外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三河大隊的地理位置。
這三河大隊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個村子三麵都被河流環繞。因為這個原因，村民們出入非常不方便，有些人甚至一輩子就生活在大隊裡麵，從沒有出來後。不過，也正是因為河流的緣故，這三河大隊的田地，常年受到河底淤泥的積肥，糧食產量特別高。
安華之所以答應洪廠長，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到時候她可以借著這個機會，直接跟紅河大隊買上一些糧食。這樣的話，今年全家人的糧食，就有了著落。
安國強說完了自己對三河大隊的那一點兒印象後，見女兒居然沒有退縮的樣子，心裡微微一緊。
「小華，咱們家每個月都有供應糧，實在用不著為了點糧食，專門跑這麼麻煩的任務。」
「爸，這任務我不準備用運輸公司司機的身份去接。我準備私人接下來。」
這時候，司機是可以私下跟隊裡借車，在外麵跑一跑的。像安家上次搬家那樣，跟車隊直接借了兩台貨車。隻要自己負責油費，保證車輛不損壞。一般的運輸隊，都會給自己手底下的司機行這個方便的。
紀宏山直接問了個致命問題：「你就不怕被人舉報，說你挪用公家的車輛，私下裡跑車？」
安華搖搖頭，中間的風險她都考慮過了。
反正這一趟，她又不收取運費，隻要油錢。時間安排在周末可以借到車的時候。她想趁著這個機會，直接跟三河大隊以及米粉廠都搭上關係。這樣的話，以後無論是買糧食也好，乾其他事情也罷，會容易很多。
特別是這時候三河大隊跟米粉廠對她有所求，正是可以拿到人情的時候。等市場開放後，這些積累下來的人脈，可以為自己的事業增添很多便利。
是的，安華剛開始獨立跑車，就已經在為市場開放後做計劃了。
現在，她的計劃本上，記錄了滿滿幾頁紙張。裡麵全都是跟她打過交道，而且關係不錯的人。這些人裡麵，有工廠的倉庫主任，有工廠的采購主任，也有單位的食堂大廚，車間的普通工人……
這些個人脈，就是資源。
至於這個任務中間需要協調三家單位，那就是洪廠長的事情了。畢竟，她隻是個司機，不是嗎？
紀宏山看著安華臉上的蜜汁笑容，眼角抽了抽。口中嫌棄地說了句：「行了行了，你自己都計劃好了，還來問我們的意見做什麼。車子到時候你提前跟值班的人打個招呼。還有，注意點安全。別離河邊那麼近。」
聽到這裡，安華心中的小人比了個yeah。計劃有了師父的肯定，她就更加有信心了。
而安國強，知道這三個地方直線距離不遠。主要麻煩在於要跑好幾趟。所以，也沒有阻止安華的行動。不過，最後還是加了句：「你看看到時候要不要帶你的朋友過去搭把手？」
安華想了想，覺得這主意真不錯。
不過直到周末早上，看到來到自家吃早飯的人，聽到他說的話時，安華愣了愣。
「紀師兄，你是說要跟我的車，一起去三河大隊看一看？」
紀明城對她笑出一口大白牙：「對啊！我從大伯那知道你今天要去給人家幫忙。反正我也放假了，時間大把，乾脆去一趟，見見世麵。」
安華聽到這一句，眼角抽了抽。去個生產大隊裝貨，算是哪門子見世麵哦！
「可是，我已經找了孫凱過來跟車幫忙了。」
紀明城大方地擺擺手：「這有什麼的，他要幫忙，就讓他開著我的車，跟在咱們的貨車後麵。到時候有要幫忙的，他也可以及時過來幫忙。」
安華聽到他那句咱們的貨車，不知道怎麼的，頭皮一緊。再看看對方那笑眯眯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太敏感了。
還是紀宏山看不過眼，直接說了句：「這三河大隊以前咱們運輸公司也沒人去過，帶多點人過去瞧一瞧也好。別忘了上次省裡的養殖場的事情。當時幸好你們四個人都在，事兒才沒鬧出來。明城別的優點沒有，就是年紀比你們大，經驗足。」
紀明城聽到大伯這句話後，心塞塞的。他才23歲，哪裡大呢？
安華卻想起了上次省養殖場的事情。
事情發生的當天，她回運輸公司交班後，就跟紀宏山報告了。對方立刻給養殖場的總場長打了電話溝通。直到三天後，才得到了處理結果。那個負責養雞場的何場長，以及她的弟弟。兩人直接被養殖場開除了。
當時，紀宏山就表揚了他們四個人。叮囑以後出車，要記得團結起來。別仗著自己身手好，就隨便跟人動手。能不動手的，最好別動手。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了，安華也覺得那三河大隊沒人去過，還是謹慎為好。紀師兄要去，孫凱又快要過來。索性，她直接給淩海洋、蘇明康都打了電話。讓他們盡快趕到運輸公司的停車場集合。
早飯過後，安華坐上了紀明城的吉普車，直接往運輸公司駛去。
家裡的長輩們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微笑。
——
運輸公司的停車場，安華跟紀明城到達的時候，離得最近的孫凱、淩海洋已經到了。幾人過去找到了要借的貨車。簡單檢查了一番車況後，蘇明康也到了。
安華按照紀明城的要求，把他分配到貨車上。剩下的三個小夥子，則是開著紀明城的車子跟在後頭。
吉普車上，孫凱不開心地抱怨：「那紀哥真是的。明明安華之前說好讓我跟車的。我還沒去過那三河大隊。」
淩海洋、蘇明康也跟孫凱一樣，早就知道安華接了一個很麻煩的委托。之前是因為貨車隻能坐兩個人，他們兩就不好跟著去。現在，有車可以跟著去，兩人就巴巴地跑了過來。這麼復雜的委托任務，呆在運輸隊可接不到這樣的活兒。
而貨車上，安華專注地開著車。紀明城幾次想開口說話，又吞了回去。
算了！
紀明城把身體靠在椅背上，輕輕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呆在安華身邊的時候，心裡就覺得滿滿的、漲漲的。隻是順應著心裡的想法，每次放假都往大伯家跑。
想到大伯跟自己打電話的時候，透露安華最近的出車任務，他就覺得很擔心。所以，這個周末，他連一個晚上也呆不住。周六一下班，就直接開車過來了。他要呆在安華身邊，幫忙看看那個三河大隊到底安不安全。
同一時間，洪廠長也一大早就起來，跑到米粉廠門口坐著，等待安華的到來。紅河公社的賴主任也站在他的邊上，兩人閒聊了起來。
「老洪，這次三河大隊的事情，真是麻煩你了。要不是你這邊幫忙牽線搭橋，我真不知道他們大隊那些穀子能放到什麼時候。」
這三河大隊什麼都好，就是三麵環水，交通很不方便。所以，每年除非要交公糧，不然外頭基本沒人會去他們那裡。他這個公社主任，也就隻能偶爾劃個小船過去看看那邊的情況。這次跟紡織廠交換勞動布，主要因為他們大隊的人衣服破破爛爛，又沒有布票。最後，這老洪就幫忙想了這麼一個法子。
洪廠長緩緩吐了個煙圈出來，笑道：「大家鄉裡鄉親的，又不是什麼大事情。我也是為了我們米粉廠著想。廠裡賬上的錢都被拿去修廠房了。倉庫裡麵也沒剩下多少米了。要不這樣操作一下，我都怕下個月，就做不出米粉了。」
洪廠長也是有私心的。
紅河公社米粉廠是他一手一腳創建起來的。從一個小小的作坊，變成一家有點名氣的小廠，中間他費了很大的力氣。現在，工人們的工作穩定了，工廠的銷量也穩定了，廠房也在建設中。隻要熬過這個階段，後麵的日子就能順下來。
兩人正在交談的功夫，前方就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洪廠長立刻丟掉手裡的香煙，笑著迎了上去。這從天而降的安同誌，將會是他抓住的一個大機遇。
安同誌安華，把貨車停在了米粉廠門口，直接把腦袋從車窗探了出來：「洪廠長、賴主任，早上好！這會兒是直接去三河大隊嗎？」
洪廠長點頭：「對，三河大隊離這裡開車要一個多小時，我給你們帶路。」說著，洪廠長就走到貨車副駕駛位置。顯然，是想坐上去，給安華指路。
紀明城不是很開心被人從這個位子給換下來。不過，他還是按捺住心裡的不爽。跟安華說了兩句話後，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往後麵的吉普車走去。同時，心裡默默決定，回去後，除了工作，還得把整個省的地圖都記熟。
洪廠長這邊上車後，賴主任也爬上了貨車的車鬥。安華見人員到齊，按響車喇叭，示意後麵的吉普車跟上。接著就按照洪廠長的指示，往三河大隊所在的方向駛去。
——
三河大隊，一個被河流環繞的生產大隊。整個大隊總人口隻有一千多人，大部分都是一個姓氏的同族人。因為三麵環水、一麵環山的緣故，這個大隊的人水性都很好。平時跟外界交流，除了隊裡的小木船外，都是靠著自己雙手雙腳遊過去的。
安華他們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終於把車子停在了一處比較平坦的路段。這個路段前方大概一公裡的地方，就是一個非常小型的船舶碼頭。
說是碼頭，其實隻是一個小小的水泥平台。供來往船隻停靠，方便人走動。
「安同誌，麻煩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平台那邊喊他們過來。」
安華聽到洪廠長這話後，仗著停車的位置比較高的便利，舉目往遠處望去。
好家夥！隻見幾條水流的交匯處，一個小小的村莊背靠一座山，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眼前的河流寬度估扌莫著最少得有幾百米，用人力運輸貨物簡直是不能想象的。而看對岸停泊著的一艘小舟，就知道著三河大隊的村民出行都多麼得不方便。
「安華，這三河大隊的地理位置可真是獨特。」紀明城一個不搞運輸的，都知道眼前的三河大隊的特殊性。
「嗯，你也想到了嗎？」
這三河大隊雖然背靠大山，三麵環水。但是河麵寬闊，水流平緩。要是操作得當，完全可以建立起一個合適的水路運輸中轉站。在往後的幾十年裡，海上運輸加上內河運輸的聯合運輸方式，可是非常普遍的。
但是，顯然這裡的人沒有把精力放在這裡。隻是單純地苦惱出行不方便，導致他們的農產品沒辦法銷售出去。
當然，船舶的缺乏，也是這裡的便利沒有被人發覺的原因之一。
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安華默默地在心裡記下來。
倒是邊上的孫凱三個小夥子，看到這麼大一條河在眼前，都恨不得跳進去遊上兩圈。根本沒有關注要眼前這個特殊的地理位置。
想到這兒，安華看了看身邊站著的紀明城。果然是跟自己想法很一致的好同誌。就連眼光都差不多，不錯。
安華就站在那看著洪廠長跟對岸揮手示意。接著對岸那邊有幾個人影上了小舟，接著慢慢地在水裡麵劃拉著小舟，往這邊過來。
之前就聽洪廠長提過這個大隊的出行方式，但是親眼所見，安華還是覺得很震驚。等了大概十幾分鍾，小舟這才靠岸。然後，安華看到有人開始從小舟上扛著兩個麻包袋放到地上。接著，小舟就返航。
這……看這個速度，怕三河大隊光是送糧過來，他們就得等一個上午了。
安華看得直皺眉：「賴主任，這三河大隊就這樣運輸稻子？」
賴主任看到安華的表情，哪裡還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隻能乾笑說道：「安同誌，這三河大隊出行就是這樣。如果不帶東西還好，他們可以直接遊過來。但是，這次是要運稻子，不能弄濕。可不就得小心點。請你多多見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