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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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殿內,昭帝並未睡下,他蒼老的手裡拿著記錄秦碩一舉一動的那張紙,出神。

此時京中還未得到任何關於皇孫們出事的消息,陛下暫離京城,朝中有右相和一些重臣,照常運轉。

隻極少數一些人,察覺到這平靜之下的暗潮洶湧。

尹明毓起得晚,但今日謝策上完早課,見她還沒出現,便來到東院。

他雖小卻也知禮,不能闖進母親的屋子,便到廊下牽了羊在庭院裡轉悠。

然而他再是克製不發出聲音,也控製不了羊咩咩叫,尹明毓還是聽到了。

她醒來還奇怪,今日草怎麼堵不住羊嘴了,招金兒進來一問,得知竟是謝策在外麵,便按了按額頭。

「我還能失信不成,這麼早過來。」

金兒看了一眼外頭亮堂堂的天,實話實說道:「娘子,不早了。」

尹明毓微微打了個哈欠,起身穿衣服。

他們這次回來,謝夫人體諒他們隻待一些時日,沒讓尹明毓跟著管家理事,也沒讓他們早早起來請安。

開始尹明毓以為是因為他們長途跋涉,謝夫人心疼,等謝欽去請安,發現母親竟然晚起的時候,對著尹明毓恍惚了許久,比他發現謝老夫人越老越頑童似的,還要反應強烈。

當然,謝欽再是震驚,也不會似旁人那般失態,尹明毓就繼續若無其事地該做什麼做什麼。

人如若一直繃著,隻緊不鬆,能一直繃住倒還好,否則一旦有變故,很容易崩潰。

而謝夫人確實變了些。

謝家隻剩下謝家主和謝夫人、白知許之後,謝夫人那點細微的不平衡稍稍轉化,她也開始試著撒手了。

白知許沒訂婚的時候,她讓白知許學著管家,分給白知許一些府裡的事務;白知許訂婚後,她親娘不管事,謝夫人便帶著白知許親自料理婚禮的一應事宜,主要由白知許做。

謝夫人嘗到了撒手的好處,就不再像以前似的事事都親自料理。

如今整個謝家,隻有謝家主仍舊矜矜業業。

尹明毓想到一日隻能見短短一麵的右相大人,十分崇敬他為大鄴和謝家付出的一切。

至於人一直鬆著,偶爾才緊一緊會如何……尹明毓覺得,她更有彈性了。

就比如現下,謝策知道她已經起床,噠噠跑進來,行禮後興沖沖地問:「母親,我們能早點出門嗎?」

尹明毓笑容滿麵的問:「當然可以,小郎君如此好學嗎?」

謝策是想早點兒見到葉小郎君,一起讀書也好,便點點頭。

尹明毓扌莫扌莫他的頭,笑道:「那便早些出門吧。」

不過出門前,尹明毓準備了一樣兒東西。

謝策看見,還問了是什麼,尹明毓隻神秘的笑笑,沒有回答。

他們辭別謝夫人,便乘馬車離府。

總這麼奔波,其實有些遠,但若是住到莊子上去,謝家主和謝夫人他們就沒法兒日日見到她和謝策了。

隻能暫且忍耐。

他們的馬車出城門時,尹明毓敏銳地察覺到視線,立即便從馬車窗望出去,然而隻有普通的行人和攤販,並無異常。

她對人的視線極為敏感,感覺那視線有些強烈,不像是普通好奇的人。

城門口有旁人正在出城,謝家的馬車稍稍慢下來,尹明毓不禁又看出去,左右打量,正好看見一輛熟悉的豪華馬車緩緩駛出。

馬車窗上,一張熟悉的艷麗的麵孔,正是渭陽郡主,她也向尹明毓看過來。

兩人對上視線,神情皆極為平靜,不過距離有些遠,尹明毓看不出對方眼中的情緒。

而後,尹明毓向渭陽郡主點頭示意,渭陽郡主也對她淺淺一點頭,便移開視線。

渭陽郡主的馬車離開,謝家的馬車也啟行向城外走,尹明毓便坐回去。

謝家的馬車消失在城門之後,尹明毓最先感受到視線的方向,一個麵貌普通、過目即忘的男人從牆角走出來,多看了幾眼城門,才轉身離開。

城外,謝家的馬車上,謝策滿心期待,不覺得奔波辛苦,出城後就趴在馬車窗上,笑嗬嗬地看著不斷後退的草木,小腳一晃一晃的。

尹明毓不再在意視線的事兒,便也從另一側車窗望出去。

田間有農民在耕種,春種滿地種,祈求今年好年景,秋收一倉糧,待過了冬,又是下一年的輪回。

「母親,您在看什麼?」

尹明毓指向光禿禿的田地,道:「我在看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謝策歪歪頭,看向明明在飛速退去仍舊完全一樣的田地,天真道:「先生說,土地是百姓的命,我和葉哥哥長大會做好官,守好百姓的命。」

尹明毓眼神極溫柔,輕輕揉揉他的後腦勺,柔聲道:「既是如此,就從好好讀書開始吧。」

謝策重重地點頭。

這是他自己答應的,是以尹明毓見到葉大儒之後,完全沒有任何障礙地,請他這些日子嚴格教導謝策,一定不要客氣。

尹明毓還說了謝策路上的話,以此來佐證謝策的決心。

她還看著葉小郎君,欣慰道:「我們小郎君先前隻是按部就班地啟蒙讀書,未曾想才跟葉小郎君玩一日,便如此向學,還和葉小郎君一起有了做好官的誌向,我真是欣慰。」

葉小郎君茫然地看向謝策,他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謝策兩隻小手互相撥弄,垂下頭。

而葉大儒感動極了,捋著胡須滿意地看著兩個孩子,肯定道:「你放心,老夫定然好生督促他們。」

尹明毓道謝,手放在謝策的背上,放心地輕輕一推,謝策便腳步沉重地走到葉大儒麵前。

葉大儒扶著兩個孩子的肩,對尹明毓溫和道:「我對策兒實在愛才心切,日後帶廉兒各地遊學,興許會到嶺南去。」

謝策倏地抬頭,驚喜地望向葉小郎君。

葉小郎君眼裡也有些許歡喜,他也是樂意跟謝策玩兒的。

尹明毓也一臉驚喜道:「我家郎君在南越整頓學風,正需要您這樣德高望重的大儒,您若是能來,我們掃榻以待。」

葉小郎君若是能去南越,她豈不是可以徹底丟下謝策去玩兒了?

於是尹明毓極力遊說道:「先前策兒的啟蒙先生說,若能教化一方百姓,乃是不世之功,您若是能來,是嶺南的福氣。」

「老夫不敢當。」

葉大儒擺手謙虛,他本來隻是剛剛有了個念頭,還未確準,但聽尹明毓此言,又見兩個孩子皆期望的神情,便真的考慮起來。

尹明毓也不多說,請他認真考慮,便不再打擾他們讀書。

銀兒抱著個長長的木盒進來,又隨她出去,問道:「娘子,這字不送了嗎?」

尹明毓搖頭,「收好,萬一葉小郎君不願意去嶺南了怎麼辦?」

銀兒聞言,便點點頭,傍晚又將這木盒原路帶回了謝府。

謝夫人晨間就見尹明毓的婢女抱著這木盒,晚間又見她抱回來,便問了一句。

謝策也好奇,盯著木盒瞧。

左右也不用了,尹明毓便教銀兒拿給謝夫人看。

銀兒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打開木盒後,取出卷軸,垂著頭緩緩拉開。

謝夫人看清卷軸上的字之後,沉默許久,對尹明毓道:「你真是……用心良苦。」

謝策探頭看去,看見了熟悉的字,眼睛轉了轉,伸出小手,問:「母親,能給策兒嗎?」

尹明毓隨意地擺手,銀兒便卷起字,遞給了他。

謝策抱著卷軸,放進木盒裡,抱走。

第二日,他又早早來到東院,不過這一次,沒牽著羊滿院子走,而是讓婢女給羊套上了鞍,然後把羊牽了出去,將木盒掛在了它的身上。

尹明毓起來沒看到羊,知道謝策牽走,也沒理會,再次出門時也沒特意注意羊。

謝策牽著羊走在她身側,尹明毓這個方向看不到它身上背著什麼,就一直沒有發現。

午後,她在山上亭子裡賞景時,謝策的婢女找過來,說兩個小郎君鬧別扭,尹明毓極莫名其妙。

謝策和葉小郎君怎麼會鬧別扭呢?

金兒銀兒也不理解,葉小郎君年長且讓著謝策,謝策又機靈討喜,他們鬧別扭實在讓人無法想象。

但小孩子吵架打架極為尋常,尹明毓越是想象不到這兩個孩子為何會鬧別扭,越是感興趣,當即便起身回葉大儒的院子。

院子裡,兩個孩子沒有吵架,不止沒有吵架,葉小郎君繃著臉拿著書咬牙切齒地念一句,謝策就委屈巴巴地跟著葉小郎君念一句。

「母親!」

尹明毓一出現,謝策得救一般,走過來扯住她的手,又軟軟地叫了一聲「母親」,然後看向葉小郎君。

而葉小郎君即便看起來有些不高興,還是走過來對尹明毓一板一眼地行禮。

剛才的畫麵,尹明毓是沒想到的,她有些好奇地問:「你們怎麼了?」

葉小郎君不高興地瞪了謝策一眼,又瞥向一邊。

謝策覷了他一眼,討好地沖尹明毓一笑,「策兒隻是送了葉哥哥一件禮物……」

「什麼禮物?」

謝策看向葉小郎君,葉小郎君沒瞧他,側身讓小廝拿過來。

片刻後,小廝拿著個木盒過來。

尹明毓主仆三人看著那熟悉的木盒,「……」

葉小郎君拿出卷軸,又凶狠地看了謝策一眼,展開。

卷軸上,熟悉的大字——距離科舉還剩五千餘日。

葉小郎君咬牙切齒道:「我要和謝策共勉。」

尹明毓一下子笑出聲來。

葉小郎君顯然還沒見識到這位長輩的壞心眼兒,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尹明毓抿住嘴角的笑,眼裡的笑意卻還是跑出來,解釋道:「謝策手腕還軟,哪能寫得出來?這是我寫的。」

她當時之所以寫和謝策一樣的幾個字,是估扌莫著兩人的年歲,可能是同科……

而葉小郎君才比謝策大兩歲,尹明毓本來沒指望葉小郎君會懂,可真見了葉小郎君的反應,不得不說,確實比謝策的反應有趣的多。

葉小郎君看看字,又看看謝策,他見過謝策的字,確實不是他的字跡。

尹明毓道:「謝策沒跟你說嗎?他父親親筆手書一幅一模一樣的字,掛在他屋裡,以此勉勵他。」

謝策忙道:「葉哥哥,策兒是想跟你一起讀書。」

葉小郎君不是不想讀書,也不是不想和謝策一起讀書,可人生第一次,拿著一個輕飄飄的東西,知道了什麼叫「重若千金」。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重。

尹明毓自個兒都玩兒呢,哪能真逼著孩子時時刻刻讀書,半點不得閒,便教葉小郎君收起那字,說帶他們去騎羊,還要了一根胡蘿卜。

葉小郎君不明所以,卻也讓小廝去取了。

尹明毓拿到胡蘿卜,用繩子係上,又讓人找來根長棍,綁上,然後舉在羊頭前麵。

羊是個貪吃的羊,就追著胡蘿卜走。

謝策想玩兒,就讓葉小郎君坐在羊背上,他在前麵引著羊走。

他們騎了一會兒,慢慢走已經滿足不了,又想要跑。

別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學騎射,都是從小馬駒開始,唯有這兩個,是從騎羊開始。

尹明毓看天色還早,就帶著兩人去了山下騎,漸漸走得遠了些。

護衛們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

忽然,路邊的乾草飛起,一群蒙麵人躍起,一些人和謝家護衛纏鬥,有幾個則是握著刀將尹明毓幾人團團圍住。

蒙麵人刀尖指著尹明毓,沖護衛們威脅道:「住手!否則傷到謝少夫人和謝家小郎君,怪不得我們。」

刀尖向裡,圍成一個嚴實的圈兒。

金兒和銀兒一人一個,抱緊葉小郎君和謝策,防備地看著這些黑衣人。

尹明毓一個人站著,看著那些蒙麵人,滿心都是——為什麼她如此倒黴?又來?

蒙麵人眼睛看著謝家的護衛,命令:「放下刀。」

護衛們看向尹明毓和謝策,不敢動。

蒙麵人刀尖微微向前,又大聲喝道:「放下刀!」

尹明毓向後微微傾了傾,稍稍遠離他手裡的刀,心裡也慌,故作不耐煩道:「你在嚇唬誰?拿穩了!」

蒙麵人瞪向她。

氣氛極為緊繃,葉小郎君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怕的場麵,害怕地縮在銀兒懷中。

偏偏,在場有個極不在狀態的人。

謝策眨著大眼睛,興沖沖地問:「又請我們做客嗎?」

其他人:「……」

能不能尊重一下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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