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幾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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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知道。」路遙壓聲,「臣也探問了,可貴人不肯多說,隻說是隨便問問。」

徐思婉又問:「那你是如何答的?」

路遙說:「臣隻得如實告訴貴人,脈象之事因人而異,孕婦因情況不同,也並非人人都會出現喜脈。若再加上月事不調,三四個月都診不出也是有的。但若再遲一些,身子顯了形,就無論如何都會知道了。」

徐思婉一時沉思不語。她參不透思嫣要做什麼,但心裡不安。

思嫣自幼與她相伴,聽她的話的時候很多,可偶爾也會主意很大。現下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她顧及不到外頭,隻盼著思嫣能好好安胎,別惹出什麼事來。

長秋宮,皇後晨起先看了尚宮局送來的賬簿,見下月的開支已不見「倩貴嬪」的字樣,唇角不自覺地勾起笑來。

這後宮裡,總有些人是她不願見到的。從前是玉妃,後來是倩貴嬪,但現下可算都沒了。隻有個瑩婕妤仍讓她煩心,但那樣的出身又無兒無女,倒也不配讓她多費心思。

她悠悠地讀著賬冊,偶爾見到不妥的地方,就用朱砂改上兩筆。不及看完,聽琴端著茶進了屋,先將茶奉到她手邊,便福了福:「娘娘。」

皇後淡淡地嗯了聲,聽琴低眉道:「悅貴人一早遣了身邊的大宮女過去,給冷宮裡那位送了炭。」

皇後不見惱色,蔑然輕笑:「如今倒知道做出一派姐妹情深的樣子了?」

聽琴不好置評宮妃之事,又說:「奴婢還仔細打聽了……徐庶人當真帶了八名宮人進去,拈玫閣的庫裡也少了不少東西,都沒記檔,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帶進去了。」

皇後仍是渾不在意的樣子,一派舒泰地緩緩搖頭:「帶就帶了吧,左右是進了冷宮,她翻不出什麼花了。」

「可這哪像是打入冷宮的樣子。」聽琴秀眉緊鎖,「不知道的,還道是去別苑避暑呢,也太不合規矩。若旁人笑話起來,折損的可是娘娘您的威儀。依奴婢看,反正陛下心裡有分寸,斷斷再見她,娘娘不如裁撤了她身邊的宮人,再將那些東西也搜出來,也是按著規矩辦事。」

「你糊塗!」皇後皺眉,嚴厲的目光從她麵上一劃而過,「你當知道,讓她入冷宮不是陛下的心思,隻是為著太後不得已而為之。這於本宮而言,本是坐收漁利的好事,可若本宮此刻動她,陛下必要生惱。讓她在冷宮好好待著也就是了,本宮擺出大度,才能讓陛下舒心。」

「奴婢隻是想起她從前那副樣子就氣不過。」聽琴大有些不忿,「這些寵妃個個都是狐媚子,沒一個好東西。依奴婢看,她倒比林氏還過分些,林氏左不過是目中無人,她確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一邊有心蠱惑陛下,一邊還要在娘娘麵前裝得恭順,真讓人惡心。」

皇後嗤笑:「這份惡心,你在宮裡這麼多年還沒見慣麼?」

聽琴切齒不語,皇後渾不在意地笑笑,續言:「為著一個手下敗將,何苦生這些閒氣?沒了這樣狐媚惑主的寵妃,本宮日後便可安心護著元玨了,他才是本宮真正的指望。」

提起皇長子,聽琴不覺間也鬆了氣,笑意浮上來:「宮中皇子不多,皇次子又是個不得陛下喜歡的,咱們殿下自會諸事順遂。」

伴著一重竄上天際的煙花,一道年關轉眼就過了。接連數日,思嫣那邊沒再有什麼動靜,那日詢問路遙之言也沒了下文,似乎真是隨口一問。

路遙在年前時回家了幾天,過完除夕,到正月初五才回到太醫院當值。思嫣在當日就召見了他,他步入敏秀居時,看見張慶也在。

張慶也是被思嫣喚來的,因破五要吃餃子,徐思嫣怕冷宮裡做餃子不方便,就自己多包了些,托張慶送回去。

路遙來時,餃子剛好出鍋,思嫣便客客氣氣地打發走了張慶。張慶退出臥房,她就不動聲色地偏了偏頭,餘光睃著窗紙,眼見張慶走出了院門,才回過頭與路遙說話。

她看看路遙,從袖中抽出一枚信封:「你一會兒去趟冷宮,把這東西給我姐姐。我知道她身邊都是信得過的宮人,但茲事體大,還是避著他們一些吧。等她看完,讓她拿主意。若她覺得可行,自會與你商量。」

路遙聽言應了聲諾,並不過問信中寫了什麼,雙手接過,就謹慎地收進了袖中。

約莫一刻後,路遙從敏秀居中告退,背著藥箱,徑直前往冷宮。

冷宮之中,徐思婉本也吩咐了小廚房做餃子來,見思嫣送來的餃子足有三大盤,又讓小林子去傳了話,跟小廚房說不必費事了。

三大盤餃子她一個人是橫豎吃不完的,便將眾人都叫進了屋,一同嘗嘗。

花晨端著立在她身邊吃了一個,鮮肉的香氣在口中散開,她就笑道:「咱們四小姐手藝真好,這餃子比小廚房做得味道也不差。」

話音未落,唐榆便說:「何止味道好,還立得住呢。」

徐思婉倏然瞪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再說?」

「什麼都沒說。」唐榆輕哂,自顧自地塞了個餃子入口,搖著頭溜了。

路遙進屋時,屋中便正是這樣一派其樂融融。他上前見了禮,左右一掃,花晨便心領神會,垂眸道:「奴婢們先出去了。」

「好,你們端兩盤餃子走。」徐思婉莞爾,花晨輕快地應了聲「哎」,與月夕一同將餃子端走。

徐思婉笑睇路遙:「這都是我信得過的人,你不必這樣小心。」

「臣明白。」路遙邊說邊扌莫出那封信,「是悅貴人囑咐臣避著一些的。貴人說茲事體大,先請娘子拿個主意。」

「什麼?」徐思婉目光微凜,抬手接過信封,拆開凝神一讀就吸了涼氣。

她半晌無話,卻驚得麵色發白,路遙不由也心弦緊繃:「娘子?」

「她要我偷梁換柱。」徐思婉抬眸,視線定在他麵上,「她說待她生產之時,讓你想法子弄個死嬰進宮,說是她的孩子。再將她剛生下的孩子送來冷宮,說是我生下的,若陛下問起來,就說是我不想多事,先前隻想將孩子養在冷宮裡。但因生產艱難,才不得不差宮人去回話。」

這般安排過於大膽,路遙也驚得麵色發白:「貴人想以這樣的法子,換娘子出冷宮?」

徐思婉無聲地點了點頭,又搖頭:「不能聽她的。且不說這法子有多險,便是真成了,鬧得他們母子分離也不好。況且太後仍在,我此時出了冷宮,隻會過得左右為難,倒不如安心在這裡待著。」

路遙若有所思地頷首:「那臣去回稟貴人。」

徐思婉略作斟酌,又言:「你除了告訴她這事不能辦,還要告訴她,一切利弊我自有分寸。有些事,我在冷宮辦起來反倒容易一些,讓她不要太過憂心,倒擾了我的安排。」

「諾。」路遙一揖,再行為徐思婉診了脈,亦驗了驗冷宮裡新送來的被褥,就先行告了退。

再一晃神,又時日過去,正月十五也到了。

過了十五,眾人的歇假便也都就此結束。不僅天子與文武百官都要上朝,民間在過年時閉門謝客的鋪麵也都要開張營業。

徐思婉在晌午十分喚來唐榆,信手打開早先讓花晨尋來的木匣,取出一疊紙箋翻了一翻,遞了一張給他:「這鏢局是徐家的產業,父親作為嫁妝給了我。我身在宮中插不上手,隻是坐等著收錢。回頭你拿著這契過去,不必擺什麼譜,隻與裡麵的鏢頭打好關係便可,日後我有事要他們幫忙。」

「好。」唐榆不多話,乾脆利索地將那契文收了,「我明日就去,備些酒肉當見麵禮。」

話音落定,他轉身欲走,剛到門口碰上小哲子要進屋,就退開一步,方便小哲子先進去。

小哲子掛著滿臉的笑,進屋就稟說:「湯圓已按娘子的吩咐送去了,悅貴人見了,說娘子一切舒心便好。寧兒那碗也按娘子的吩咐送去了她房裡,隻是昨夜下了場雪,她這會兒正忙著清掃庭院,說晚些再來向娘子謝恩。」

徐思婉失笑:「那你可要再跑一趟,告訴寧兒別過來了。冷宮不是什麼好地方,讓她少往這邊湊。隻是一碗湯圓罷了,也不值當這樣費力氣。」

小哲子聞之沒有怨言,隻說:「下奴這就去。」

言畢他躬身告退,徐思婉噙著笑意抿了口茶,不覺間心念忽而一動,茶盞在手中滯住。

下一瞬,那心念倏然綻開,除卻恍悟之感外,一些久懸的疑惑也頓時有了答案。

她驚然回頭:「等等。」

小哲子剛退至門邊,聞言連忙定住腳,折回徐思婉麵前。

她卻半晌沒說出話,手心發著冷,頭皮一陣陣沁著酥麻。沉吟了良久,才啟唇道:「去請路太醫,讓他無論在忙什麼,盡快來我這裡一趟。」

「諾。」小哲子怔怔應下,見她臉色不好,不敢耽擱地疾步出去辦她吩咐的事,換花晨和唐榆進來守著。

花晨一邁進房門,就看出徐思婉臉色蒼白得不正常,便三步並作兩步地行至茶榻前,握住徐思婉的手:「娘子,怎麼了?」

徐思婉的視線木訥地移動,緩緩定到她麵上,輕聲詢問:「阿膠,還有沒有?」

「有呀。」花晨道,「娘子要用,奴婢現在就去端來。」

「把整盒都拿給我。」徐思婉用盡力氣緩了口氣,那股木訥淡去三分,取而代之的是漸深的冷意,「有製好的,一並端來。」

「……好。」花晨被她的神情所懾,顧不上多問,忙不迭地去取。

唐榆蹙眉凝睇著她,略作思忖,緩步上前:「思婉?」他在她麵前蹲下身,眼中含著深深的安撫,「告訴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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