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退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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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許久不去見她了。」徐思婉坐在茶榻上悠閒地翻著繡樣冊子,輕輕一哂,「我去見她,陛下也不放心,專門叮囑了我,哪怕是她下旨傳召我也不要獨自去,務必先去紫宸殿找他。」

「那姐姐可要按陛下說的辦。」思嫣舒了口氣,「隻是這事我想著也怪,欽天監和姐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怎麼就突然跟姐姐過意不去了?也不知背後是何人支使。」

徐思婉手中的繡樣冊子又翻過幾頁,看見合心意的就夾個紙條,回頭讓尚服局做衣裳。聽思嫣這樣說,她淡笑:「若是林氏在的時候,不用問也知是林氏。但現下林氏沒了,你說還能是誰?」

思嫣啞然一瞬:「……姐姐是疑皇後?」說罷怔了怔,黛眉輕蹙,「也是,皇後前陣子就找咱們徐家的事來著,還好陛下不肯信。」

徐思婉不再作聲,任由思嫣去猜。人人都猜到皇後身上才好呢,尤其是皇帝。

所謂三人成虎,所謂眾口鑠金,她要皇後背負著這個嫌隙永遠也洗不清。這樣就算她一時離了後宮,也能讓帝後間的嫌隙越來越大。

這顆種子埋下去,她必能收獲豐厚。帝後間生出嫌隙,他一邊厭惡著皇後,一邊也會一度度地想起她。

她按部就班地一顆顆布好棋子,再兩日後,又讓唐榆想辦法遞了些話給欽天監。

宮中勢力盤根錯節,欽天監聽說她授意的那些天象之說時,自知是因宮中鬥爭,卻想不到是她親自安排。加上她出手豪闊,送到麵前的真金白銀總會有人想要,便也沒人會探究那些說辭背後到底是誰,便直接依照她的吩咐將事情辦了。

但後來天子震怒,不僅欽天監有人被革職,連瞎湊熱鬧的翰林院都受了牽連。這些日子欽天監便過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個個心神緊繃。

這樣的時候,她給欽天監遞去的話若能救他們的命,哪怕是不給半分好處,他們也會聽。

待這一切安排妥當,她就靜靜等著,等到太後再一次不管不顧地硬將皇帝請去長樂宮,她就不緊不慢地更了衣、梳了妝,打扮成他最喜歡的嫵媚樣子,乘著步輦,緩緩往長樂宮去。

行至長樂宮門口時,她往院中看了一眼。宮人們照例都被趕了出來,但若細看,他們神情間已沒了之前的恐懼與小心,一個個都變得有些麻木,顯得沒精打采。

所謂的「久病床前無孝子」,大抵都是從這份麻木開始的。

這世上終是心存善念的人多些,「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背後所說的人也未必就是真的不孝。隻是照顧重病親眷久了,難免心力交瘁,就會漸漸變得麻木、繼而變得不耐,也變得不夠體貼。

日日近身侍奉的宮人們已然如此,近來屢次被太後強行叫到跟前的皇帝,應該也差不多了。

徐思婉倒不盼著他「不孝」,但她需要他的「不耐」。

她長緩一息,步入宮門,走向殿門。守在殿門處的宦官見了她連忙躬身問安,又遲疑道:「娘娘……」

徐思婉腳下頓了頓,側眸看他,他目光閃爍:「娘娘……還是別進去了,太後正發著火,是為著娘娘的事……」

「正因是為本宮的事,本宮才不能躲。」她笑笑,隨手脫了枚玉鐲遞給他,「多謝你的好意。」

語畢她不再停留,徑自入了殿,穿過外殿與內殿,直接轉入了寢殿殿門。

繞過屏風間,太後正罵著:「哀家生你養你,如今為著一個嬪妃,你就是這樣待哀家的!」

徐思婉抬眸一掃,皇帝在病榻前垂眸而立,一語不發。太後看見她,臉色驟然變得更冷:「你來做什麼!」

皇帝聞言回過頭,看見她的剎那,神情一變:「阿婉!」

「太後娘娘安,陛下安。」她駐足福了福,就繼續行上前,唇角染著笑,行至皇帝身側,「臣妾聽聞太後娘娘動怒,心覺這樣拖著也不是事,於太後的病體也無益處。」

太後冷笑:「倩貴嬪慣是會撿好聽的說。可你若真擔憂哀家的病,該怎麼做心裡也當清楚。如今這樣,怕不是巴不得早早將哀家氣死,就不礙你的事了。」

「太後娘娘多慮了,臣妾不敢。」徐思婉抿唇,掩在袖中的手往前挪了兩寸,拽了拽皇帝的衣袖:「陛下,解鈴還須係鈴人,召欽天監來問一問話吧。若當真唯有取臣妾性命才能保太後娘娘鳳體無虞,臣妾萬死不辭。可還有別的出路,陛下便也不必與太後娘娘這般爭執了。」

她一邊說,明眸一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真誠溫柔。

皇帝眉宇緊鎖:「這樣的算計,朕不會合他們的意。」

她望著他眼底深沉的怒色,覺得有趣。

他是天子,沒有向旁人退讓的道理。萬般暗鬥若不讓他察覺也就罷了,可眼下既被察覺,就該是欽天監識相一些,滾來謝罪。

又或者,他在等皇後來謝罪。

隻可惜,皇後必定是不會來的,因為皇後在此事上實在無辜。至於欽天監那邊……

她心下一聲嘆息,想跟他說,別逼欽天監了。

她就是要他退讓,不是向欽天監退讓,而是向她退讓。

日後他要為她退讓的事,還多著呢。

於是她的手離開了他的衣袖,探入他的廣袖間,攥住了他的手:「也未必就是陛下想的那樣,且傳來問一問吧。總不好為著這些說法一直僵持著,平白傷了母子情分,倒讓臣妾覺得自己有罪。」

「你大可不必這樣想。」他道。

可她目光堅定,與他又對視兩息,他終是鬆了口,神情疲憊地吩咐王敬忠:「傳欽天監的人來。」

她其實知道他會答應。因為這些日子,他應該也已覺得很累、很煩了。她在這時為他出這種建議,他當然會動搖。

況且他大權在握,本也不必欽天監說什麼就聽什麼。欽天監所言若不合他的意,他不理會也就是了。

在欽天監監正入殿之前,殿中的氛圍已平和下來。

皇帝坐到了床邊,徐思婉坐到了近前的繡墩上。太後怒色不再,沉吟了良久,一聲哀嘆:「倩貴嬪,你是個好孩子。這些事,是哀家對不住你。可事關哀家性命,哀家別無他法。」

徐思婉聞言自然不惱,和和氣氣地笑著:「臣妾都明白。臣妾是晚輩,自當顧及太後娘娘的安康。這些日子,臣妾不是沒想過走個痛快,隻是臣妾也怕疼怕死,這才拖到了今日。一會兒咱們且聽聽欽天監究竟如何說,有沒有別的法子。」

「嗯。」太後點了點頭。徐思婉仔仔細細地看著她麵上的疲態,隻覺她在這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尋常的老婦人。

等了約莫三刻,監正終於趕了來。近來欽天監觸怒聖顏,他這個監正最是不安,前兩日聽到宮中又遞出來些說法能將此事收場,他正猶豫是否寫個折子上奏,就被傳到了長樂宮來。

入了寢殿一看,太後、皇帝、倩貴嬪三人皆在,這監正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下拜間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並不叫起,也不看他,說出的話平淡得尋不到分毫情緒:「關乎母後與倩貴嬪的天象和八字之說雖非你所呈奏,但你身為監正,該當心裡有數。朕問你此事非殺倩貴嬪不可麼?可還有旁的解法?」

監正呼吸屏住,旋即想到了宮裡飄出來的那些消息。

那些說法他未敢直接稟奏,是因覺得也會觸怒聖顏。可現下皇帝這樣問起,他倒覺得比先前的賜死之說好。

而且既能留倩貴嬪一命,也不會太得罪背後想要她命的人。

監正重重叩了個頭:「陛下,女子本為陰,倩貴嬪娘娘卻八字俱陽,是以命格極硬,以致沖撞太後。但若要解此困局,也未必就要取娘娘性命。隻需……隻需讓娘娘離開後宮,挑一處極陰之所供娘娘居住,直至太後病愈便可。」

皇帝一怔:「極陰之處?」

徐思婉略作忖度,即道:「大人,敢問冷宮可算得極陰之處?」

監正僵了僵,避著皇帝的視線道:「是,冷宮……確是極陰之處,可平衡娘娘的命格。」

「這便簡單了。」徐思婉舒氣一笑,離席下拜,「陛下,若能保太後娘娘平安,臣妾願自請廢位,住去冷宮。」

「阿婉!」他低喝,意欲製止她的話。

她不急不慌地抬起頭,神情坦盪:「百善孝為先,臣妾身為兒媳,自當以婆母的安康為重。隻是冷宮素來是關有罪妃嬪的,臣妾並未落罪卻要去那樣的地方,為著自己的平安,想求陛下和太後娘娘準允幾件事,陛下且聽一聽,如何?」

他定定地看著她,一喟:「你說吧。」

有了這三個字,她就已知他會準她入冷宮了。

他果真是煩得撐不住了,她不怪他。

但她會讓他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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