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進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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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不吃不喝也是不行的。

從小廚房出來,他又去向花晨問了今晚是誰值夜,然後找到原該值夜的小林子,告訴他:「今晚我守著娘娘,你去睡吧。」

那碗餛飩徐思婉最終隻吃了三個,而後整整一夜,她隻慶幸皇帝忙於政務,沒有過來。

他不過來,她就不必在這樣的時候還分心與他虛與委蛇,便得以專心思量此事背後的究竟。她於是一整晚都幾乎沒睡,翻來覆去地去猜各樣可能,將這十幾年的經過都想了個遍。

臨近天明時,她終於支撐不住,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這般昏睡間,心神卻並不肯停歇,渾渾噩噩地還在想,朦朧中甚至有些平日注意不到的記憶浮現出來,她鬼使神差地聽到一句:「唉,大人不必客氣,我也是蒙過秦家的恩的。能幫大人救下這孩子,我隻當是在報恩。」

彈指之間,徐思婉一下子醒來。

她驚坐起身,一聲輕叫隨之出喉。

「思婉!」唐榆奪門而入,定睛隻見她一口口驚喘著氣,柔荑緊緊攥著被子,攥得骨節都泛出來。

「思婉……」他幾步上前,坐到床邊,將她的手握住。他本隻想給她些安撫,卻不料她驀地撲進他懷中,手搭在他肩頭,長甲扣得他皮肉生疼。

唐榆不自覺地屏息。

徐思婉一時並未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隻是迫切地想求一份安慰。她於是在他懷中僵了良久才漸漸緩過來幾分,腦中的嗡鳴淡去,她回神間連忙鬆開他,失措地躲著他的眼睛:「抱歉。」

「做噩夢了?」他溫聲,她搖頭,滯了滯,又連連點頭。

其實不是噩夢,但比噩夢更可怕。因為她想起了當年的一些舊事,連帶著知道了那女孩子是誰。

當年秦家落罪,是因先帝的一道旨意。但秦家勢力那樣大,也並非一朝間就被脫去問斬,而是先被抄了家,一家老小在府中被看押了很長時間。

在那期間,有幾位叔伯長輩絕望自盡,高懸在正廳梁上的屍身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後來過了很久,一家人才被押出了秦府,落入牢中。在朝為官的有好幾位入了詔獄,餘下的老弱婦孺則大多進了京中的天牢,她也是其中一個。

她不記得自己被關了多久,或許也沒有過太多時候,牢門在一日深夜被打開。獄卒沉默無聲地進了門,母親將她晃醒,緊緊地抱了抱她,跟她說:「阿菀,爹娘對不住你,日後乖乖聽你徐叔叔的話。」

她當時睡意昏沉,根本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那獄卒就將她抱了起來。她被他抱著,迷迷糊糊地穿過牢室間狹長的甬道,走出很遠才突然發覺自己遠離了家人,一下子大哭出來。

那獄卒見她哭,一邊走得更急,一邊笨拙地哄她,可她還是哭得撕心裂肺。直到他將她抱進一間刑房,刑房裡別無外人,隻有母親口中的「徐叔叔」在等她,她看到熟人才靜了靜,接著就又繼續大哭起來。

那時她太害怕,哭得太狠,後來再度睡去好像都是因為哭得太累了。再加上年紀小,她這些年來幾乎從未想起過,那天還出現了一個女孩子。

當時,那個女孩子也睡著,睡在徐叔叔——也就是她如今的爹爹的懷裡。獄卒將她交給爹爹的時候,爹爹將那個女孩交給了獄卒。

她哭得淚眼迷蒙,隻透過淚眼依稀看到那女孩子與她差不多大,但並不知是誰。

現下,她知道那是誰了。

是她大意了。

這麼多年,她隻知道自己為徐家所救,卻從未細去探究過,在天子震怒時救一個死囚有多難。

雖然一個三歲小孩不會引起太多注意,但瞞天過海的事,總要將事情做得周全。

所以爹爹買了一個將死的孩子,換了她。牢中那個「秦菀」,後來應是順理成章地被記成了病死。

皇後理應不知這些,隻是以為現下的她就是那個孩子。可若皇後真的查下去,就會順藤扌莫瓜地將這些事都扌莫出來,到時她不過是一死而已,可爹娘怎麼辦?

徐思婉怔怔坐著,身上一層又一層地沁出冷汗,直將寢衣都浸濕。入宮以來她從不曾這樣無措,哪怕是那日在冷宮中眼看著皇帝拂袖離去,當時的懼怕也不敵現下萬一。

她早就不怕死了。既不怕自己死,也就更不在意旁人的性命。她自問誰都豁得出去,哪怕是衛川和唐榆她也可以利用得肆無忌憚,至於幾分愧疚,藏在自己心裡就好,不能拿來擋她的路。

但這萬千算計之中,唯有徐家是例外,她再怎麼算計也不能將徐家的生死牽連其中。爹娘養育她十幾年,若到頭來因她的復仇而殞命,那她就是在恩將仇報。

徐思婉一口口無聲地長緩著氣,腦海中鬥轉星移地思索該如何是好。

事情已被擺到台麵上,想再去作假遮掩大概是不可能了。況且假的終究是假的,難以做到萬全,隻消被尋出一點端倪,就是功虧一簣。

而皇後現下一心想除掉她,想阻攔皇後動手,隻會比作假更難。

若是這樣……

就隻有以退為進,隻有丟卒保車。

她自己,是那個卒。

徐思婉銀牙緊緊一咬,迫著自己冷靜,繼續深想下去。

今日天子震怒是件好事,皇後不傻,不會硬去觸這個黴頭,就算依舊有心要查也得緩上一緩。

再加上正值臘月,年關漸近,這個時候是不能出事的,皇後更不得不暫且按下不動,萬事都得等到年後再說。

這般屈指數算,她還有約莫一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說長不算長,她還需趕緊動手,不然等皇後將事情查出來稟進紫宸殿,就什麼都晚了。

但說短,也不算短了。

總有一些事不必花費太多心力就能辦到。

徐思婉定住氣,蒼白的臉色終於緩和過來幾分,她微微側首,看向近在咫尺的唐榆:「幫我辦兩件事。」

唐榆:「你說。」

她淡聲:「第一件,威逼也好利誘也罷,想辦法讓欽天監開口,就說觀天象可知,我與太後犯沖。隻消我在後宮一日,她的病就不會好。再則我八字富貴,太後縱是天子之母,病中虛弱也難與我相敵。如果我一直在,她就會越病越重,直至喪命。」

唐榆聽得心驚:「你要做什麼?」

徐思婉置若罔聞:「第二件。」她語中一頓,「這些傳言若隻有欽天監在說,未見得能傳到太後耳朵裡。你想辦法將這些說法透到長樂宮,讓他們覺得皇後已有意除掉我,若他們借此相助,日後必得皇後青眼,想來應該會有人願意出力……」

「思婉!」唐榆緊緊把住她的雙肩,雙眸直視著她,目不轉睛,「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她口口勿篤然,視線比口口勿更堅定一些,「唐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必須照我說的去辦。」

唐榆連連搖頭:「此事連陛下也不願信,遠沒有你想得那麼……」

「聽我的。」她打斷他的話,他啞了啞,無力道:「可太後如今性情大變,你這麼做,會死的。」

「我不會的。」她神色淡泊,是他常見的月匈有成竹的模樣,「我不會死,卻能救徐家。你隻管依我說的去辦,不要多嘴,也不要去我爹娘麵前亂說話。不然我就不理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他怔忪一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而輕笑出喉:「你少這樣威脅我,我得保你的命。若你為此記恨我,便隨你。」

「那我換個說法。」徐思婉往他麵前靠了靠,與他離得極近,近到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你若不按我說的辦,我、乃至整個徐家,勢必為此而死。我沒辦法與你解釋其中緣故,但也不是空穴來風的誆你。你如果真想保我的命,就不要動其他心思,隻管按我的話去做。」

唐榆啞然,無言以對。

他與她對視良久,依舊辨不清她話中的虛實,卻知自己已然被她拿捏住了,心中潰敗下來,不敢擅作半分主張。

她顯然也辨出了他的心思,低笑了聲:「睡了。」就躺下去,翻身裹住被子,給他一個悠哉的背影。

唐榆有些氣,氣得頭疼,坐在床邊揉了半晌太陽穴才站起身,憤恨地走開兩步又轉回臉,朝著她的後背動著口型無聲地罵了兩句有神,才又忿忿地走了。

床幔之中,徐思婉聽到了這些小動靜,有氣無力地笑了笑。

生什麼氣,她也是沒辦法。

她疲乏地閉上眼睛,緊繃大半日的心弦終於得以鬆下來些,接著就又開始繼續盤算。

接下來的每一步,她都要很小心。

既要救徐家,也不能讓自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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