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養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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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皇後不再理她,提步走出寢殿。

徐思婉心弦驟鬆,再度下拜恭送。她的手掩於衣袖之下,在皇後看不見時,狠狠地按在地上——她得記著著疼,位份不夠高、聖寵不夠穩固的時候,這樣的疼總會來的。她必要先爬上去,先爬到這個能在宮妃而前為所欲為的位子上,才有可能做更多的事情。

外殿高大的殿門再度吱呀打開,徐思婉邁出門檻,花晨抬眸就是一驚:「娘子……怎的臉色這樣差?」

徐思婉隻覺身上一陣陣泛著虛,口中隻道:「許是染了風寒。」暗自將手一翻,花晨大驚失色:「怎的……」

說罷一睇唐榆:「娘子染了風寒,快去請路太醫!」

唐榆退開半步,即刻回神,頭也不回地向外奔去。徐思婉又走出幾步,緊張之意全然緩和,那股虛弱頓時湧得更烈,她強自撐著才沒讓自己倒下去,總算安穩地回了拈玫閣。

路遙來得很快,見了她手上的傷識趣地沒有多問一個字,隻是立刻診脈開藥。徐思婉打量著他:「創傷藥我這裡有上好的愈創安膚膏,能不能用?」

路遙道:「愈創安膚膏自然好,臣也正想給娘子拿一些。」

「就不必了。」徐思婉籲氣,「你隻給我開些醫治風寒的藥方吧。我未染風寒,不會亂喝,但檔上必要記這一筆。」

「諾。」路遙應下,依言開方,交給張慶去太醫院抓藥。此後也就沒什麼事了,徐思婉遣花晨去送他,花晨自知要叮囑他莫要往外多說,路遙心領神會,「臣明白,婉儀娘子隻是染了風寒。便是貴嬪娘娘問起來,也隻是風寒。」

「有勞了。」花晨朝他福了一福,將他送至院門口,就回了房。她打開抽屜取出愈創安膚膏,邊坐到床畔邊道,「路大人倒真是個明白的,說起話來不費勁。」

「這樣好。」徐思婉笑笑,伸出手來讓她上藥。

然而這原不該多難的上藥過程卻出乎意料的不順,因她在長秋宮時原是硬扛過來的,現下手腫得厲害了,處處一碰就疼,再難強忍;而前又都是自己人,她便也失了強撐的心力,花晨的手蘸著藥膏剛點上來,她就要縮。

如此一來二去,花晨倒有耐心,也不說她半句。她自己卻煩了,索性將手一縮,翻身朝向床榻裡側:「罷了,不抹了,左不過就是淤血,安養些日子總是好的。」

「這怎麼行……」花晨忙勸,話音未落,肩頭被人一碰,花晨抬眸,就見唐榆往外遞了個眼色。

花晨見狀會意,就將藥交給唐榆,自己拉著月夕出去了。唐榆坐到床邊,也不說話,就伸手去扌莫徐思婉的手腕。

觸碰的瞬間,徐思婉驀地一縮,凶狠回頭:「我說過了,不……」話沒說完,她見是他,聲音一噎。

他低著眼簾,眼底唯有不忍:「聽話,藥還是要上的,我盡量輕些。」

徐思婉坐起身,但往裡躲了躲。

她素日會裝、會逢場作戲,但現下的每一分情緒都是真的,因為疼是真的。

便見她搖搖頭,紅著眼眶與他說:「不了,反正自己也能養好,上藥反倒受二茬罪。」

「長痛不如短痛。」他又勸了一句,凝神想想,忽而舒氣,「我可以不碰你,不碰就不會疼。」

「真的?」她望著他,懷疑他在唬她,因為上藥哪有能不碰的?可他篤然點頭,她略作思量,也就伸出了手,心下隻在想若他是騙人,她再躲也不遲。

便見唐榆拿起那藥膏的盒子,打開盒蓋,懸於她手上一寸的位置。愈創安膚膏極為濃稠,懸了半晌才終於淌出盒蓋,落在她手心中。

但隻消淌出,後續的藥膏就流得順了。唐榆的手慢慢挪動,淌下來的藥膏就在她手中慢慢拖出一條線,拖至盡頭再一轉彎,便可緊鄰著再塗出一道。

這樣一來,她感受到的就隻有藥膏的輕輕滴落與蔓延,接著就是舒適的清涼之感。乍看之下這塗法似乎沒什麼不好,比按部就班的塗藥要聰明許多,但實際上這樣澆下來的藥膏極厚,若要將傷完全覆蓋均勻還要查漏補缺以致費上更多,若非富貴人家出身的孩子,是萬萬想不到這樣的辦法的。

徐思婉隨著疼痛緩解,眼淚停住,呼吸也平穩下來。她看看他,但他一時隻顧凝視那藥膏的走向,神情認真專注。

忽有一瞬,他笑起來。她問他笑什麼,他道:「你知道麼,昔年我在秦家讀書……秦家那書塾開得極大,而且男女都有,隻是年長些的要男女分開。那時候我們這些男孩子就羨慕一起讀書的女孩,因為她們挨打挨得少,不像我們,隔三差五手上總要多幾道青。」

徐思婉這才反應過來,雖然秦家在時她雖還小,不曾去過家中的書塾,但在徐家這些年,她也很少因為讀書挨打,是以連這樣上藥的好辦法都不知道。

她便不由爭辯:「還不是你們太鬧了?說得倒好像是教書先生厚此薄彼。」

「小孩子哪裡懂。」唐榆輕哂,「我們那時真就覺得是先生偏心,嫉妒得不行,還曾一起使壞,抓蟲子放在先生書裡。結果這一放卻更慘了,當場就要挨一頓好打,回家還要再挨一頓,挨完還得腫著手做功課,簡直慘不忍睹。」

活該。

徐思婉心裡小聲。

卻碰上他正好抬眼看她,觸及她促狹的目光,即道:「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沒有,怎麼會呢。」她矢口否認,轉開的眼眸卻分明帶著心虛。唐榆眯眼,原本小心扶在她指尖的拇指驟然往裡一移,極快地在她掌心一觸。

「啊!」徐思婉慘叫出喉,淚意也又湧至眼眶。她立時瞪他,他躲著她的視線摒笑不言。

瞪了一息,她便也破泣為笑了,外強中乾地抱怨:「連你也會欺負我了,討厭。」

話雖這樣說,她卻禁不住地又笑了聲,心裡禁不住地回味他說及的那些過往。

他自不知這些過往於她而言有多重要,隻道在與她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舊日趣事。可與她而言,這樁樁件件都會變成她一輩子的念想。

她那時到底太小了,每個人都以為她什麼都不記得,而她記得的事情也的確不多。這十幾載來,爹娘又以為她毫不知情,便也從不會與她提及任何秦家的事情,她對秦家的四年便像是一副支離破碎的畫,她再如何絞盡腦汁也無法彌補完全。

而唐榆,是這十幾年來唯一一個會與她說起這些事情的人。雖然他不知她是誰,所以總也講得不多,卻也將她的那幅畫補得更活了幾分。

她會借由他的故事想到哥哥、想到爹娘、想到祖父母,想到秦家形形色色的人,想到那些如今已尋不到任何蹤影的榮光。

她忽而覺得,他或許該是上天賜給她的。讓她在孤單了這麼久之後有了一份欣慰,讓她對親眷的千般思念都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

「那隻手。」唐榆忽而開口,徐思婉怔了一瞬才回神,才發覺右手中一層膏藥已漫得厚厚,忙換了左手來。

他如方才一樣將藥膏傾倒下來,但塗了沒幾下,就笑嘆:「用完了,我再去取一盒來。」

如此這般,她兩隻手的傷腫足足用了兩盒藥膏,一時雖然舒服了,卻不大好動,隻得翻著手掌躺著,待得痛感淡去些再纏上白練。

躺了半晌,徐思婉聽到花晨在外罵起了張慶。張慶適才到太醫院取藥去了,這會兒折回來,可算讓花晨抓到。

花晨揪著他的耳朵將他逼到牆下:「糊塗東西!怎麼辦差的!皇後娘娘既有傳召,你就該去瑩貴嬪娘娘那裡請!緣何就這樣等著!害娘子白白受苦!」

張慶吃痛卻不敢叫冤,苦聲爭辯:「姑娘息怒,不是、不是我不肯去,是皇後娘娘差來的人張口就先說去瑩貴嬪娘娘那裡尋過了,沒找到人……下奴一聽,不知娘子去了何處,也不敢亂走動,隻怕走岔了反倒誤事……」

花晨心裡隻心疼徐思婉,氣得又罵:「旁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沒腦子嗎!」

徐思婉凝神,嘆息搖頭:「今日是皇後娘娘有意要敲打我,不論咱們如何小心,她都有辦法。張慶是個老實的,你去告訴花晨,莫怪他了。」

「好。」唐榆頷首,就將沒用完的藥膏收回抽屜,轉臉出了臥房。

有他去說和,花晨不再與張慶計較,回了屋來侍奉。行至床邊,她定睛一看徐思婉藥膏黏膩的手,啞然失笑:「娘子雖傷得重……倒也不必塗這麼厚。」

「唐榆的鬼辦法,但這麼塗不疼。」徐思婉笑一聲,旋而又舒氣,「橫豎這些日子也不必出去見人,怎麼自在怎麼來吧。你去告訴小廚房,我今晚要吃火鍋。讓他們多備幾口鍋來,拈玫閣上下都一起用,都熱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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