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錦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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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宮正司就將整理好的案卷送進了紫宸殿。這樣的案子總是結得極快的,案卷也並不厚。可饒是這樣,皇帝忙於國事,也沒心思細看,便由王敬忠簡明扼要地稟奏上去。

「那遺書宮正司驗過了,確是錦寶林親筆。」

「寧兒所言也是事實,晨起一並在房中服侍的宮人皆能作證。錦寶林不僅尋出了舊日的衣裳來穿,還仔細梳了妝——宮人們說她已頗有時日沒這樣精心地梳妝了,許是知道自己有罪,是以心灰意懶。」

「除此之外,還有……」他頓了頓,「宮正司照例查了錦寶林宮中的賬冊。發現錦寶林失寵久了,手頭已不算寬裕,近來卻忽而三番兩次地打賞宮人,雖然每次賞的不多,前前後後加起來卻也有八十餘兩。宮正司還細查了錦寶林房中的餘錢,與這賬也對得上。」

親筆的遺書、昔日的妝容、將錢分給下人們……這些事由求死之人做出來皆不奇怪。

由此可見,錦寶林為這一死已謀劃許久了。王敬忠一時唏噓,唏噓紅顏薄命,也唏噓倩婉儀對此毫無察覺,不僅平白規勸了錦寶林那麼久,最後還要撞上那般嚇人的場麵。

皇帝對此倒沒什麼反應,他仍坐在禦案前看著奏章,眼底毫無波瀾,隻說:「知道了。」

與此同時,徐思婉正在長秋宮閒坐飲茶。她與皇後交集並不算很多,但每每皇後有什麼吩咐,她總是唯命是從的模樣。

皇後貴為一國之母但鳳體孱弱,玉妃身為寵妃早已多有不敬。再往下,同為寵妃瑩貴嬪是那樣的性子,雖不至於如玉妃一般野心勃勃、時常挑釁皇後的威嚴,卻也亦不會有多少刻意的恭敬。而近來還算得寵的楚舒月又是玉妃的人,便是再恭謹守禮,皇後也不會喜歡。

這樣數算下來,徐思婉大約就是寵妃中讓皇後看著最順眼的那一個了。是以每逢她單獨去長秋宮拜見,皇後總以好茶相待。

如今又因剛出了錦寶林一事,皇後見了徐思婉,免不了噓寒問暖一番,憐她一腔好心卻撞上那樣一個結果。囑咐她千萬想開一些,切莫因為旁人的糊塗傷了自己的身子。

提及這些,徐思婉不勝唏噓,滿目傷感:「臣妾家中素來教導臣妾,道是『家和萬事興』。臣妾近來一而再地去看錦寶林,半是為了息事寧人,不想她日日瘋鬧;半也是真心為著她好,想著冤家宜解不宜結。總盼若時日長了,她或許就能放下舊時的心事,與臣妾冰釋前嫌,卻未成想……」

她說不下去,垂眸間神色黯淡,緩緩搖了搖頭,又言:「不過斯人已逝。就像娘娘說的,她是個糊塗人。臣妾雖不免難過,但也自會珍愛惜自己的身子,不敢讓陛下與娘娘煩心。」

皇後聞言展露一抹溫和的笑意,頷了頷首,抿了口茶:「其實若非敬著那句『死者為尊大』,本宮倒還有些惱著錦寶林,她未免也糊塗得太過了!昔日明明身懷有孕,卻敢拚著皇嗣安危害你。如今陛下要她思過,她不能成心悔改便也罷了,還這樣一死了之,也不怕連帶著拖累皇次子與她的娘家。」

徐思婉聽至此處,起身離席,在皇後麵前深福下去:「說起這個,臣妾倒有個不情之請。」

皇後眉心微蹙:「何事?你且起來說。」

徐思婉卻未起身,隻抬起頭:「嬪妃自戕乃是重罪,陛下又已厭惡錦寶林多時,這回遷怒她的娘家在所難免。臣妾懇請皇後娘娘為錦寶林的娘家陳情,求陛下開恩,莫要追究,更莫要遷怒於皇次子。」

皇後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徐思婉薄唇微抿,心中腹稿又過了一遍,自將該隱去的隱去了,啟唇曼聲:「臣妾聽聞近來為著若莫爾一事,鴻臚寺出力甚多,玉妃的兩位本家堂兄在鴻臚寺謀事,便連帶著玉妃也又得了陛下寵愛。錦寶林一事若依宮規理當嚴懲,娘娘按規矩辦事,誰也說不得娘娘什麼。可在這樣的時候,隻怕拚得並非誰能恪守規矩,而是誰能打動陛下的心。」

皇後微微凝神,鳳眸目不轉睛地睇著她:「本宮不大明白婉儀的意思。」

徐思婉薄唇微抿:「臣妾那日迎麵撞上錦寶林的死狀,嚇得不輕。陛下雖是真龍天子,斷不會像臣妾這樣膽小,可思及過往、念著孩子,心下也未必不會有一聲哀嘆。隻是他在那樣的位子上,又有宮規壓著,有時反倒不好自己開口容情。皇後娘娘若能替他將這些話說了,隻待他點頭,臣妾覺得……倒比隻依規矩辦事要強一些。」

說罷,她明眸盈盈望著皇後,猶是恭謹如舊,又添了幾許大膽諫言後的怯意。

皇後沉了沉:「你是覺得陛下無意嚴懲,想讓本宮去遞這個台階。」皇後終於對她的打算了然於心,卻並不應,四平八穩地又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你這道理想得也不錯,人心都是肉長的,且不說陛下親眼瞧見了錦寶林的死狀,他本也是念舊之人,未必有心思追究這些錯處。隻是……」她語中一頓,籲氣搖頭,「本宮既然執掌六宮,宮規禮法就不能由本宮推翻。否則,倒讓人抓了話柄去,再吹幾句枕邊風,本宮就不好做人了。」

「其實娘娘何須親自開口?」徐思婉見她有所鬆動,笑意便展開,「皇次子滿月之日臣妾也曾去長寧宮赴宴,看得出太後與肅太妃都真心疼愛皇次子。而在娘娘與玉妃之間,太後也更喜歡娘娘一些。若娘娘侍奉太後時能動之以情,太後想來會願意替娘娘開這個口。隻消太後勸陛下時提一句娘娘,就既能讓陛下隻消這是娘娘的心意,又不落話柄給外人了。」

皇後循著她的話茅塞頓開,略作沉吟,悠悠啟唇:「如此一來,本宮的好處隻在陛下心裡。落在外人耳中,陛下聽了太後規勸是重孝道,也是維護與皇次子的父子之情……哈哈。」她不禁失笑,美眸一凝,視線再度定在徐思婉麵上,「倩婉儀,你果然聰明。本宮自在東宮之時起,為玉妃頭疼多年,時時扌莫索陛下心意卻總不盡人意,倒不如你隨口一言。」

徐思婉溫順低頭:「皇後娘娘母儀天下,憂心之事甚多,是以沒有餘力動這些小心思罷了。後宮在皇後娘娘打理之下井井有條,臣妾與玉妃得以安心做這個寵妃,別無他事,自也就能在這些人情世故上多花些工夫。」

這話聽似將「皇後」與「寵妃」分得一清二楚,實則事事在捧皇後。言下之意,無外乎若無皇後賢德,便也沒有她們這些寵妃的好日子。

皇後聽得舒心,親自伸手將她扶起:「本宮心中有數了。」說罷偏了偏頭,吩咐聽琴,「前兩日太後新賞的那隻七色琉璃香爐,你去取來,本宮送給倩婉儀了。」

聽琴領命福身應諾,徐思婉忙道:「臣妾隻動動嘴皮子,當不起這樣的厚賞。」

「客氣什麼,拿去用便是了。」皇後銜著笑,「這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東西,能博人歡心便是最好的。等來日你得封做了貴嬪、成了一宮主位,本宮還要好好賀你呢。」

徐思婉便不再推辭,再行一福:「謝娘娘。」

如此又過兩日,便聞皇帝下旨,追封為從四品嬪。

旨意中絕口未提她自盡的重罪,隻說是病故,因而也更沒有禍及家人。六宮皆傳,這是太後看在皇次子的麵子上勸了皇帝的緣故。

宮中眾人因此又是一陣唏噓,閒來無事時總愛聚在一起聊上一聊。徐思婉也沒有落於人後,喊上思嫣和瑩貴嬪一道去吳充華宮中喝茶,吳充華喟嘆:「區區一個嬪位,原該是她生了孩子就能得著的。如今死了才追封到這樣的位份上,卻還是沾了孩子的光才得著的,宮中的女人啊……」

她苦笑搖頭:「真是最尊貴的,也是最不值錢的。」

徐思婉聞言忙勸:「娘娘切莫這樣想。錦嬪落得這樣的下場,三分是人情涼薄,七分是咎由自取。娘娘膝下的兩位公主都乖巧懂事,太後與陛下都心裡有數,斷不能與她相提並論。」

思嫣也點頭附和:「是。這天底下總是有惡人的,總不能因惡人下場淒涼,就慨嘆人人都淒涼。娘娘素來不沾染是非,大可不必為這樣的糊塗人物傷其類。」

蘇歡顏在旁也跟著勸了兩句,道理與思婉思嫣別無二致。瑩貴嬪卻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聽完隻擺擺手:「書讀得多講道理就是細,一句話七八個成語往外蹦。我啊沒你們那麼多詞兒,隻有個糙理,說來給充華姐姐解解悶。」

說著她語中一頓,也不問吳充華究竟想不想聽,就自顧說了下去:「這什麼嬪位、妃位,乃至貴妃、皇後,隻消是追封的,要我說都不值錢,隻讓生者圖個心裡安穩罷了。棺材板一蓋、墓門一關,自己還知道什麼呀?隨葬品再豐厚也是白瞎。」

「所以呢,還是在世時的位份最緊要了。」她一邊說,一邊用一雙笑眼打量起吳充華來,「充華姐姐也才二十出頭,這就已是從三品充華了。再加上還有兩位公主,隻消姐姐別犯糊塗惹出什麼大錯,宮裡就沒人敢怠慢姐姐,連陛下和太後也得給姐姐留三分麵子。姐姐這輩子活一天就能享一天福,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可比錦嬪痛快到不知哪裡去了!為著錦嬪的事如此哀愁,我看是大可不必。」

她這話說得太直,以致幾人一時間都神色復雜。但私下想想,卻又都要承認她這道理不虛。

後宮妃嬪以出身高貴者居多,誰也不會這樣將錢財、用度掛在嘴邊,顯得庸俗。可她們這些在錦衣玉食裡長大的官家小姐,又有幾人能真不在意這些俗物呢?瑩貴嬪這話聽著雖不如流,卻真能開解許多人。

吳充華指著她笑:「從前不相熟時真不知你這張嘴是這樣。這好好的哀思氣氛,讓你攪了個乾淨。」

「錦嬪有什麼可值得哀思的?」瑩貴嬪美眸翻了一記白眼,「去年為著她的緣故,咱可險些就要悼念倩婉儀去了。我這人心眼小,也不知那麼多道理,隻會分個遠近親疏,但凡害過自己人的,我就對她沒什麼好心,她便是死了我也隻會拍手叫好。今天來充華姐姐這兒也不過湊個趣聽個熱鬧,姐姐若要當真哀悼她,我可走了。」

說著她就要起身,吳充華失笑,忙喚她:「別走別走,咱們不提她了就是。本身也沒什麼情分,不值得惹你生氣。」

徐思婉離席直接拉住她的手,笑說:「原是勸充華姐姐放寬心,你倒將自己說急了?別氣別氣,我還想看姐姐的新排的舞呢!」

「你——」瑩貴嬪驀然瞪眼,「誰許你提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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