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路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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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若落在旁人耳中,隻怕會覺得太假。宮中哪有什麼「相逢一笑泯恩仇」?誰若真存了這樣的想法,怕是早晚要屍骨無存。

隻是對於錦寶林而言,已沒了別的辦法,有些好聽的話她便還是信的好,不信又能怎麼辦呢?

徐思婉說罷又笑了笑,不欲給她多留反應的時間,自顧擰了擰眉:「寶林今日情緒太過激動,身子也弱,我就不多攪擾了。改日……寶林將身子養好一些,我再來看寶林。」

語畢她再度提步,走出臥房。許是因為她有再來探望的意思,錦寶林沒有再做阻攔,怔怔地跪在原地,沒再說出一句話。

徐思婉行至院門處,寧兒束手束腳地福身恭送。她隻做不理,拎裙走出院門,轉而一睇月夕,月夕便心領神會地停下了腳,折回去與寧兒搭話。

花晨扶著徐思婉繼續前行,思索著緩緩道:「奴婢怎麼瞧著,娘子這是還打算來看她?」

「我是要來。」徐思婉輕喟,「她無足輕重,玉妃用了什麼手段卻要緊。咱們得知道她的手有多長,日後才能護好自己;也得知道她用了怎樣的法子,手裡才能多個把柄。但你看錦寶林這樣……今日我便是硬問,隻怕也是問不出的。不如放長線釣大魚,等她哪日放鬆了,讓她自己告訴我。」

「她也實在糊塗。」花晨鎖眉一嘆,「便是玉妃再用什麼樣的手段,她也不該拚上皇嗣的安康去賭。眼下陛下厭惡她,娘子雖占了些許緣故,但更多卻是因為她連自己腹中的孩子都能利用,未免太過惡毒。」

「是啊。」徐思婉淡泊地應了聲,並不多做置評。

在她看來,說出這話實是花晨天真了。後宮這個地方,被利用的孩子還少麼?

所以她素來隻覺得錦寶林那一計極狠,顯然讓她也著了道,卻從來不想說什麼「惡毒」。

如若是她有那樣的機會,她或許會做得更加惡毒。

回到拈玫閣,離午膳還有些時候,徐思婉無所事事,就又讀起了書。

俄而聽到院中隱有說笑聲響起,她轉頭看了眼,就隱約看見月夕正帶著寧兒往後院去。她看向花晨,花晨就笑道:「娘子放心,奴婢適才就從小廚房取了幾道點心放到月夕屋裡,正可招待客人。」

「好。」徐思婉銜笑,手中的書又讀了十餘頁,終於見月夕進了屋。

她遞了個眼色示意月夕坐下說話,月夕就挪了張繡墩到她近前,緩言道:「奴婢仔細問過了,皇後娘娘隻管看看錦寶林素日的脈案、問一問太醫她的情形,不太管別的。所以尚儀局新遣過去的一應宮人,不論宮女宦官歲數都很小。寧兒已是宮女中較為年長的一個,掌事宦官也才十五歲而已。」

徐思婉禁不住輕嗤:「這樣的年紀,若在別處都是要老資歷的宮人先領著學習辦差的,自己哪能撐得住事?尚儀局倒會看人下菜碟。」

「是。」月夕頷首,「所以錦寶林大抵心裡有數,便也氣不順,動輒就要打罵他們。奴婢關上房門瞧了瞧寧兒身上的傷,胳膊上、背上全是青的紫的,肩頭還有一處血痂瞧著很新,奴婢問了問,說是錦寶林昨日為皇次子的事發火,拿簪子紮的。」

「自己鬥不贏,倒很會磋磨無辜宮人。」徐思婉厭惡地皺皺眉頭,「寧兒還在?」

「在呢。」月夕點頭,「奴婢借故說再去小廚房給她取些點心才出的門,她還在房裡等著,娘子可要傳她來問話?」

「嗯,讓她過來吧。」徐思婉說著放下書,掃了眼隻擱了一盞清茶的茶榻,笑道,「給我取些蜜餞來,尋個好看的盒子裝著,要蓋上蓋子就能拿走的那種。」

「諾。」花晨福身,領命而去。月夕亦與她一道出了屋,前去領寧兒過來。

她二人是一前一後回到的房中,寧兒進門時,花晨剛將蜜餞的蓋子打開。寧兒福身施禮,徐思婉溫溫柔柔地笑著牽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近前。另一手已然扌莫起一枚蜜餞,送到她嘴邊:「莫怕,我聽月夕說你受了不少苦,放心不下才叫了你過來。」

說著一睃月夕:「去取藥膏來。」

轉而就又看向寧兒,口口勿愈發像是在哄小孩子:「你是錦寶林身邊的人,她不發話,我不好傳醫女來看你,但拈玫閣的藥還可拿給你用一用。來,褪了衣裳,讓我看看。」

寧兒口中含著那顆蜜餞,聞言肩頭一縮,瑟瑟搖頭:「謝娘子。奴婢沒事,自己尋些藥就好了……」

徐思婉勾笑:「怎麼,月夕看得,我看不得?」

寧兒啞住,滯了一滯,到底沒想出再做推脫的話,就默不作聲地解起了上衣。現下天氣還冷,宮人們也都穿得厚實,徐思婉耐心地等著,她先後脫去三件才隻剩了抹月匈,身上的傷痕都露出來。

徐思婉一眼看到她肩頭被簪子刺出的那塊殷紅的傷,又將她身子轉過去,望著一後背的傷痕輕吸了口冷氣:「還疼不疼?」

「……不疼。」寧兒低語呢喃,徐思婉一怔,又笑起來:「怎麼,怕我去跟錦寶林告狀?你放心,我與錦寶林實在算不上什麼朋友,你在我這裡實話實說,她一個字都不會知道。」

寧兒轉回身,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終於道:「疼的……尤其睡覺的時候,稍稍一碰就痛。」

徐思婉目露憐憫,又問她:「傷得這樣厲害,她拿什麼打的你?」

這話一下子讓寧兒回想起了挨打的場景,不由眼眶一紅:「什麼都有。她……她扌莫到什麼用什麼,有時是雞毛撣子,有時是案頭的鎮紙。昨日為著皇次子的事氣得狠了,抄起茶盞便砸過來,奴婢躲了一下,她就、就更生氣,便讓人將奴婢剝了上杉,用柳條抽……」

說至末處,她禁不住哽咽起來。花晨聽得難受,啟唇譏嘲:「天剛暖一點,柳條還不好找呢,錦寶林剛出了月子,主意倒多得很。」

「不哭。」徐思婉隻做沒聽見花晨的話,扌莫出帕子,為寧兒擦了擦淚。遂又扌莫了顆蜜餞餵到她嘴裡,柔聲道,「一會兒月夕給你的藥,有止血的、有消腫的、還有止疼的。你回去自己看著用,隻是那止疼的反會讓傷好得慢些,你白日裡能忍便忍上一忍吧,晚上再用它,睡個好覺。」

寧兒受寵若驚,慌忙下拜:「謝娘子!」

「快起來。」徐思婉一把拉起她,側身將那八格的蜜餞盒子蓋好,又說,「這蜜餞你也拿回去,若是難過了就吃一顆。嘴巴裡甜了,心情便也能好些。艱難的日子總會過去的,你要知道自己開解自己。」

宮女們不比妃嬪都是官家小姐出身,一朝入了宮門哪怕不得寵,也總歸還有人伺候、有人能說說體己話。寧兒這樣的身份,又跟了那麼個主子,大概已許久不曾有人對她這樣柔聲輕語過了。

她心生感念,明明心情好了不少,眼淚卻掉得更加厲害。徐思婉就索性將那錦帕也塞到了她手裡,頗有耐心地繼續勸她:「好了,你若哭得厲害,一會兒錦寶林瞧出痕跡怕是又要不高興。跟著月夕回她房裡好生歇一歇,洗了臉高高興興地回去。日後若是得空,你再來我這裡坐,別的不敢說,點心蜜餞總是管夠的。」

寧兒長久不見這樣的善意,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幾度想起自己家裡的姐姐。她便一時望著徐思婉怔住,直至月夕取來藥膏進來將她哄走,她才總算回過神,安靜地穿好衣裳,捧著那盒蜜餞規規矩矩地向徐思婉施禮告退。

徐思婉目送她離開,眼底的笑意始終溫和,花晨上前兩步,輕聲詢問:「日後,奴婢們也多與這寧兒走動走動?」

「不必太過刻意。」徐思婉重新拿起書,翻到之前看過的地方,「若她來尋你們,你們就好生招待著,不來也不必強求。左右還有那盒蜜餞在,她吃著就會想起拈玫閣,也會羨慕你們的日子,又會對錦寶林還剩多少忠心?」

是以寧兒一直在月夕房中留到用過午膳才回去,為免錦寶林找她的麻煩,月夕專程陪她走了一趟,隻說徐思婉是關照錦寶林的身子,將她叫去問了問話。

再回到拈玫閣,月夕又來同徐思婉回了話,說寧兒規矩極好,好到與她一同吃飯都不大敢動桌上的菜。後來她強行多撥了才給她,尤其多夾了些葷的,寧兒才可算放鬆地吃了起來,一點都沒剩下。

這個樣子,可見平日在錦寶林那裡連吃都吃不好。徐思婉心下對錦寶林愈發生出蔑意,覺得這樣一個人簡直不配讓她如此費神。一個自己沒本事就隻知窩裡橫的主兒,注定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傍晚,她照例先行去沐浴更衣,回到臥房一看,皇帝已在房中等她。大約是因他昨日就想留下,她卻勸他按規矩去了長秋宮的緣故,他顯得格外想她,見她進門就將她攬住,一並躺去榻上。

但他在床笫之歡上,終究不是那麼急不可耐的人。亦或可說就算是急不可耐,他也會因身份而多幾分克製,總願意風花雪月地與她先說說話。

徐思婉樂於享受這樣的過程,總能尋些趣事來說與他聽。她於是也沒有隱瞞今日白天的事情,從皇後著人前來傳話開始,循循與他說了起來。

至於關乎玉妃的糾葛,她自是略去了,隻做出一派不明真相的樣子。

他聽罷皺眉:「她若真想看孩子,當去求朕、或者去求肅太妃才是,何以求到你麵前?」

「好似是不知從哪裡聽了傳言,說陛下要將皇次子交給臣妾撫養。」說著她失笑一聲,「臣妾乍一聽也覺奇怪,後來想著,許是因為陛下近來見臣妾的時候多些,便讓旁人多了些猜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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