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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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身為欽差的楊文遠頭一回站在離聖上這樣近的地方述職,但這樣的榮耀他此刻卻並不是很想得到。

皇帝凝神聽過,微微笑道:「朕倒是不曾想過,清河郡王在朝中竟是這等好人緣。」

在座被宣召的臣子大多都是在冊之人,雖然聖上不曾叫楊文遠宣讀人名,然而聽聞此等錐心之言,心中有鬼者無不兩股戰戰,皇帝若是早有察覺,那麼他們的命運自然也早就定下來了。

楊文遠本來不想這樣早回京,然而這事由聖上來處置,總比請太上皇來更好些,他咬牙將整理好的名冊雙手呈上,「恭請聖上禦覽。」

「不必了,」聖上瞧見何有為遞上來的名冊厚度,隨手擲在了桌案上,淡然道:「楊卿做事,朕一向是信得過的,把這些東西都燒了罷,朕今日倦得很,沒有心神來瞧。」

皇帝突如其來的優容叫在座的臣子幾乎不敢置信,隻是這一片死寂裡卻又蘊含著各自的無盡震驚。

楊文遠本來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也不曾想過聖上會這樣輕巧放過,一霎那,四肢百骸都被憑空注入了新的力氣,然而麵上卻仍是有些忸怩遲疑:「隻是……」

「魏武多疑,尚且有焚信的月匈襟,」聖上坦然掃過諸臣,麵色沉靜如昔:「私下往來唱和的家信,也不必整理得這樣整齊,倒像是僭君的罪證了。」

天子恩威並施,實在是意外之喜,臣子們雖然猜測是否與太上皇即將回京有關,但是聽到聖上這句話,知道皇帝的態度是隻誅一人,不問其餘,那就足夠了。

「不過清河郡王,一介宗室,手卻伸到朝廷中來,總是不妥,」聖上道:「咎由自取,雖然天令其滅,到底也是朕之子侄,教涼州牧斟酌料理,著禮部籌備後事罷。」

聖上鄙薄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堂侄,那麼涼州牧也未必會多當一回事,後事辦的或許體麵風光,隻是那也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增的也是天子的顏麵。

入了暑天,紫宸殿書房內擺放的卻沒有冰鑒,內侍們抬了火盆進來,讓眾人瞧見書信與冊子被焚盡才算罷休。

聖上又說了些別的朝事才叫人退下,那些都與楊文遠不大相乾,雖說周身還有被炭火熏烤過後的熱汗,然而他滿心的歡騰需要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不流露於形色。

畢竟光他所知道的,他的阿爺隨國公與清河郡王的信件來往數量,可謂第一。

他斟酌該怎麼回府,先尋了父親從長計議,但是當他隨眾人起身,聖上卻喚了一聲:「楊卿留下。」

這類被皇帝留下的旨意大多叫人心驚膽戰,楊文遠所思也不外乎如此。

他頓在原地稟了一聲是,抬頭卻見聖上笑著在瞧他,目含審視。

楊文遠心中一凜,低下頭去。

「楊卿此去涼州舟車勞頓,實在辛苦,」聖上也站起身,他與楊文遠年歲相去不遠,但卻存了幾分客氣:「不知想要什麼賞賜?」

「臣能為聖人分憂,乃是份內應當,何求賞賜?」

楊文遠這話倒是出自真心,他一路舟車,心火上的煎熬遠勝於身體的勞頓,然而到最後隨國公府竟然如此輕易地逃脫過去,頗有大難之後的慶幸,哪裡還敢奢求賞賜?

皇帝瞥見他狼狽模樣,叫人賞賜了消暑的薄荷茶,不緊不慢道:「朕倒是想好了一樣東西。」

「楊卿如今也年近三十了,」聖上嘆息了一聲,惋惜中透著凜然殺意:「朕欲額外加恩,準你襲隨國公爵位。」

「聖人……」

楊文遠那一盞薄荷茶還未飲上一口,那茶盞中的冰塊便已經與沁涼的杯壁當啷作響,被極倉促地放回了桌案。

他終究是讀詩書禮義長大的文秀俊才,雖然渴慕在仕途上更進一步,但也還不至於有盼望父親早死、早早襲爵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

然而麵對已經網開一麵的君主,他後半截話卻像是被人掐斷在喉嚨裡一般,不敢出口。

聖上或許顧及到太上皇與臣子們的舊年情分,束手束腳,不好大肆處理,然而獨殺一人,皇帝還是很輕易的。

「這般激動做什麼?」聖上見他忽然行跪拜大禮仿佛還有些吃驚,玩笑道:「太上皇說要傳位與朕那日,朕尚且還未如此痛哭流涕。」

「朕早就說過,玉虛觀空了太久,」聖上走到他麵前,親手將那盞冰茶遞給楊文遠,從容道:「既然隨國公有心跳出三界紅塵,就賞給他煉丹用罷。」

跪著的楊文遠受寵若驚,手裡捧著那一盞茶,聽聖上言笑。

「便是有心,也是廉頗老矣。」

聖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溫和:「畢竟他也沒真做出什麼來,不是麼?」

沒有武將願意老死在一個清冷孤寂的道觀裡,玉虛觀曾是中宗金屋藏嬌的地方,至今荒廢許久,聖上相當於是變相軟禁了如今的隨國公,但是卻又留了幾許情麵,隻是褫奪爵位、降為庶人,而謹小慎微的他隻要將來不做得太過分,依舊仍能維持住隨國公府的榮耀。

楊文遠顫聲應了一聲是,若是父親真的做出來什麼,想來聖上便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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