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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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女傅先用眼睛掃過了自己給她的新編書冊,見上麵沒有什麼可疑的濕痕才放心,但依舊有些生氣:「你說一說,左傳《鄭伯克段於鄢》裡,潁考叔得鄭伯歡心,用《孝經》哪一節來注釋最為合適?」

楊徽音默了默,終是自己理虧,怯怯道:「可是方才女傅教我背的是《離騷》……」

她沒看過《左傳》和《孝經》,就是看過,也是那些大道至理認得她,她不認得這些字組成的話。

旁邊的女學生略微有些鄙夷,這已經是很簡單的問題了,要問她離騷楚辭,她難道就能答得上來其中精妙嗎?

「可你停在《左傳》這一頁已經有許久,我以為你當是有些心得感悟才對,」崔女傅聲色愈發嚴厲,她將比尋常竹尺更加厚重冰冷的玉尺掂在掌上,不容違逆道:「伸出手來。」

楊徽音沒料到這學堂管理如此嚴苛,不覺有些瑟縮,她低聲想要求饒:「女傅……」

她其實已經比往常勤勉太多,寫了幾張紙,還努力背下來一大段《離騷》,但是實在是支撐不住瞌睡。

「遠誌館從不收懈怠的人,」崔女傅冷冷道:「你能入宮,也是仰仗家中皇恩餘澤,不思上進爭光嗎?」

「新人入館,朕瞧女傅便饒了這一回,」聖上從外步入,笑吟吟道:「無非是稚童不耐早起,又不是什麼大事。」

皇帝雖然沒有看到,但崔氏女的聲音中氣十足,倒也不影響他明了內裡發生何事。

崔女傅忽然聽見男子聲音,一時頓住,轉過身來神色立刻便恭順了。

她雖然意識到窗外或許有什麼新奇事物吸引人的目光,卻從沒想過那是聖上,顧不得懲戒,連忙把玉尺收起來問安,「聖人天恩,未能遠迎是臣下失禮。」

當然她實則滿腹狐疑,聖上平日很少傳她過去問及遠誌館,更不要說踏足此處,今日怎麼忽然有了興致親身到此?

「朕今日坐在禦書房裡批閱奏疏也覺得困乏,出來隨意走走,反打擾你們讀書。」

聖上瞥見她的懲罰工具,不覺失笑:「這東西不比竹尺輕盈,女傅打人不覺得手累麼?」

皇帝隨口為女郎求一句情本該是極容易的事情,然而崔女傅向來強項,侍奉太後時也不會輕易更改自己的主張,斟酌答道:「聖人有所不知,遠誌館中,若有生徒懈怠,當笞二十,以儆眾人。」

當然她也不是特別不開竅,非要駁了皇帝的麵子以示清高,終究退讓些許:「不過聖人仁心,便隻笞五下。」

「那等一等也不遲,今日就先叫她們散了,」聖上也沒說不依,隻恬淡道:「朕還有些事要相詢。」

用懲在於威懾,皇帝總不可能等著她,崔女傅見聖上坐到自己原本的上首位置,連忙應聲侍立在皇帝桌案前。

相比於有機會見到聖上,女學生們也不是那麼想早些下學去用膳休息,隻是礙於皇命,都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將地方留給了女傅和聖上。

這對於楊徽音來說本來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下午是王女傅的數術,明日又換了別的科目,要落實懲罰還遠著,但她卻立在原地沒有動,偶爾向這邊投來好奇的一眼。

崔女傅皺眉,想出口吩咐她出去,見聖上並不在意,已然低頭翻閱自己與幾位女傅編纂的教學書冊,也不好出聲打攪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閉口不言了。

這些都是遠誌館女傅們的心血,但是崔氏暗觀聖上麵色,卻似有不虞之意。

「聖人是覺得何處不妥?」崔女傅見聖上長久未言,猶豫開口道:「還望聖上賜教,臣等回去便加以詳實。」

「諸位出身世家,亦是巾幗不讓須眉,」聖上將書冊放到一邊,「隻是這些未出閣的女子拜你為師,本來就是各有不足,需要旁人教導的,以己度人,是否有失偏頗?」

崔女傅唯恐聖上會挑她們在注釋與選材方麵的毛病,但嚴苛姿態卻是一貫的,她自認為無可指摘,便換了一副笑顏:「臣不過陋質,正所謂人才輩出,娘子們都是極聰慧的,臣稍加指點便能舉一反三,非臣之功。」

這些女郎享受的已經是天底下難得的機會,若不是擁有超越旁人的天資與努力的生徒,她是不屑於教導的,因為總有更聰慧機敏的學生來博取她的注意,不值得她花費更多的精力。

聖上緩緩地摩挲著一旁的鎮紙,「孔子也說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就是朕年幼時也絕不會全知全能,一個上午背這麼許多東西。」

皇帝幼時主要是由中宗皇帝與竇太師、秦太傅教導,崔女傅自問不敢相比,她聽聖上道:「一味貪多貪快,未必全見其才,空中樓閣一般,也不見什麼益處。」

一個女郎,要求她一個上午都在極度認真本身便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她還不會走,就已經教她跑。

「聖人教誨的是,」崔女傅於教學上卻別有一套自己的理念:「不過臣嘗讀《魏誌》,其中說,讀書百遍而義自見,楊娘子年紀雖幼,也讀過《上林賦》,臣以為教習《離騷》不算是太為難。」

「《魏誌》也說『人有從學者,遇不肯教』,朕破格提拔楊氏,女傅心高氣傲,想來也是嫌幼童愚笨,有不肯教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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