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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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地行,鏤空鎏金香球在車頂畫著半弧,左右搖晃。

暗香幽浮,透著鬆塔的乾燥,是內府專供的降真香,同眼下這萬物復蘇的時節正相稱。

元曦靠在車圍,風透過雕花擋板拂到她臉上,耳畔碎發搖曳,撓得臉頰癢梭梭的。她側頭蹭了下肩膀,眼尾餘光順勢飄向對麵。

上車後,衛暘就一直在看書,沒跟她說過話,甚至都沒抬眼看過她。

明明適才在淩霄樓還抱著她,死活不肯撒手,這會兒子倒像根本不認識她一般。

究竟在唱哪出?

倘若他不是太子,她就該喊「非禮」了!

「哼!」元曦撅起嘴,小小地發泄一聲,扭頭不再看他。

靈金色的日光透過鏤空雕花,碎在她臉上,白皙的肌膚透出細帛一樣的光澤。嘟起的唇便是上好的紅釉,剔透飽滿,仿佛戳一下便會如酥山般回彈顫搖,煞是可愛,勾人去咬。

衛暘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下,卻是悶聲一哼,繼續低頭看他的書。

死丫頭,沒良心,自己救了她,她不道謝也就罷了,竟還跟他置氣。莫不是還在想那連瑾,覺得是他擋了她的大好姻緣?

嘁,一個蠻族王爺,連儲君都當不上,有什麼好想的?

一股無名火在腔子裡冒頭,衛暘由不得收緊五指,書頁一角隨之「窸窣」皺起。

他驚醒過來,伸手去撫平,卻發現,自己上車時隨手翻的便是這頁,眼下車都已經離開淩霄樓老遠,他卻還沒翻過去……

這股邪火,就越發消不下去了。

「需不需要我把人給你找回來?」衛暘冷哼。

說完,自己也愣住,忙咳嗽一聲作掩,若無其事地翻過一頁書。淵渟嶽峙,沂水春風,依舊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爺,適才的失儀就隻是他夢中囈語。

可一雙視線卻似有自己的意識,還是飄了出去。

那廂元曦聽得一頭霧水,把誰找回來?

兀自蹙眉琢磨了半天,她隻能想到葉輕筠。畢竟他們是從淩霄樓裡出來的,而整座酒樓,她也隻跟葉輕筠算得上相熟。

隻是……他是怎麼知道的?

元曦身手雖算不得好,但自信從浮白小築出來,絕沒有人發現她。若不是半路殺出個連瑾,她這會子說不定已經平安回到銅雀台,繼續她的歲月靜好,不會驚動任何人。

即便現在,她被衛暘逮個正著,可一時半會兒,他也尋不到她和葉輕筠往來的證據,不能把她怎樣。

難不成是在詐她的話?

元曦輕輕咬住下唇,斟酌許久,模棱兩可地回答道:「殿下若是不介意,找回來也無妨。」

沒有直接點名是誰,就不會被詐話。自己的聲線也很平穩,沒有露怯。

元曦很是滿意,還暗自舒了一口氣。

唇角略微上揚,像早春綻放的第一朵桃花瓣。雙瞳半遮半掩地藏在長睫下,融了秋水神-韻,金芒從上麵滑過,靈動美好。襯著窗外的無邊春色,端的是一幅上好的仕女畫。

可落在衛暘眼裡,就都成了少女懷春的嬌羞。

不介意?找回來也無妨?所以她的確是在想連瑾,甚至還真的希望自己能幫她幫人帶回來。

嗬。

不過才見了一麵,也值得她歡喜成這樣?

就沒見她對自己這樣笑過。

一次也沒有。

每次在銅雀台那群丫頭麵前放肆笑完,扭頭見了他,就立馬拘束起來,跟瞧見閻王一樣。低著眸,肅著臉,比內閣裡的大臣還板正,好像自己跟他毫無瓜葛,隻是她的頂頭上司,見麵也是為應付差事。

衛暘深吸一口氣,漆沉的鳳眼似打翻的濃墨,陰鷙到可怕,那般濃烈的陽光落在他眼裡,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你想都別想!」

他寒聲斥道,說完便繼續低頭看書。

麵上無情無緒,仿佛剛才那聲怒吼與他無關。寬袖下的手卻是掐緊了奇楠珠子,青筋爬滿手背,每一根都清晰可見。指尖因用力都泛了白,隱約還在顫抖。

元曦被吼得莫名其妙。

這又是在發哪門子瘋?什麼情況,她到底怎麼他了?

「毛病!」暗自腹誹了一句,元曦也轉過頭,懶怠再搭理他。

轉眼就快到驚蟄,窗外也染上好春景。桃李次第開放,整座帝京盡都被籠罩在淡淡的芬芳之中。道邊的小攤小販也明顯多了起來,雖還未入夜,叫賣聲已響成一片。

元曦眯眼享受著熏風,忽然「咦」了聲,「怎麼是往城外走,不回宮嗎?」

衛暘眄她一眼,淡聲:「去北苑。」

元曦愣住。

北苑,是太後的寢宮。

不在皇城之中,而在京郊的歸雲山上。

倒也不是建德帝昏聵到,把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趕出宮去。不過是老人家看不慣他如今的頹廢模樣,自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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