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2 / 2)
章夕櫻無聲喃喃,仰頭望著麵前僅一牆之隔的銅雀台。
銅雀台乃當年乾寧帝龍潛時期,為他的太子妃所築的殿宇,就在東宮裡頭。一代代傳下來,便成了太子妃的寢宮。
可到了衛暘這一代,住在裡頭的,卻從來不是太子妃。
章夕櫻不自覺咬緊了唇。
小的時候,她不常進宮,對衛暘的全部印象,也都停留在筵席間遙遙的一瞥,以及姐姐和兄長口中的「冷漠、無情,是個沒有良心的白眼狼」。
她很是不喜。
尤其當姐姐因為他,被父親送走後,她就愈發對他有意見,聽見他的名兒,都會反胃。宮裡的筵席,她也是能推則推。直到五年前那場中秋宮宴,姑母在帖子上明確寫了她的名字,她才不得不去。
那晚赴宴的人尤其多,宮裡人手都快調派不開。
她不慎與母親走散,焦急地在禦花園轉了好幾圈,弄得滿身狼狽,卻還是出不去。
也就是在那時候,她遇見了衛暘。
金尊玉貴的太子,舉手投足都是一段風雅,信步從月色竹林間走來。細細的孟宗竹葉籠罩在他身上,明淨的麵容蒙上一抹淡淡的青碧,愈發襯得他高潔清貴,宛若謫仙。
她不由多看了兩眼,原以為不會被發現,不想衛暘竟抬起頭,沖她一笑,「怎的跑這兒來了?」
聲音敲金戛玉,煞為好聽。
眼神再溫柔一些,月亮都會融化,雖隻有一瞬,也足以叫人傾心。
她一不留神,便呆住了,低頭胡亂行了個禮,落荒而逃。宮宴結束回去家中,她還恍惚了好幾天。時而歡喜,時而憂愁,恨自己不爭氣,為何要走?
便是到了現在,她也甚是後悔,隻不過悔的是另一件事——
倘若那時候沒走,她應該就會看見,從自己身後走來的元姑娘;也會知道,那時候元姑娘剛回宮,對宮中的一切都還陌生,不小心迷了路,衛暘是專程出來找她的。
如此,自己應當就不會平白為他蹉跎這些年吧?
就像三年前,她要是知道,自己無意間瞧見的衛暘畫作,那畫了一半的紅衣女子,其實就是及笄那日的元姑娘,她就不會傻乎乎地以為衛暘喜歡紅色,更不會特特穿一身紅,故意往他懷裡撞。
丟了貴女最後的矜持不說,還被他毫不留情地推開,隻得一句冷冰冰的:「章姑娘請自重。」
如果,如果……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就像她沒法再忘記衛暘,也沒法忽略他和那丫頭之間的一切。她也知道自己這飛醋吃得有多可笑,可是沒辦法,他看向那丫頭的眼神,實在算不得清白。
恐怕連衛暘自己都不知道。
後來事實也證明,女人的直覺有多可怕。
那日得知真相,她正在屋裡插花,剪子一個不慎剪到了手,殷血汩汩往外淌,染紅了梅瓶裡那支純白的山茶。丫鬟們嚇白了臉,她卻似感覺不到疼,呆呆坐在那,一動不動。
鬼迷心竅,也隻在一念之間。
迎娶太子妃的消息,是她散出去的。趁衛暘不在搬進東宮,堂而皇之地擔上「太子妃」的名,也是借了姑母的力,包括後來的滴血驗親,假意落水……
甚至還有那些書信。
姑母為了更好地控製那丫頭,封鎖了所有消息,還截下了她寫給衛暘的信。自己也正好利用這機會,找人模仿衛暘的字跡,捏造了那兩封手書,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出「護妻心切」的戲碼。
為了他,自己當真是豁出去了。
可縱使如此,她還是進不了銅雀台。
就像這麼多年,自己從未入過他的眼一樣。
坐實了冒充皇嗣之罪,那丫頭早就隻剩死路一條。衛暘那麼聰明,難道不知道,這個時候同她劃清界限、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舉?況且他不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怎的這次……
千裡奔襲,還冒著被彈劾的危險領兵無詔回京。
就為了這樣一個累贅……
拳頭在袖底捏得「咯咯」響,章夕櫻雙唇抿成一條直線。眸子在積雪映襯下,色澤格外深濃,仿佛看不見月星的極夜,寒意絲絲入骨。
正這時,書房方向忽然傳來一陣爭吵。那兒是東宮的禁地,除了衛暘,沒人能進去。
章夕櫻狐疑地折起眉心,看了蕊初一眼。
蕊初福了福身,碎步過去打探,很快,便領回來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內侍,「你個猴崽兒,生了幾個膽,竟敢擅闖書房?仔細太子殿下回來,揭了你的皮!」
小內侍沒經歷過什麼風浪,不經嚇,才聽這麼一句就「噗通」跪在地上,磕起響頭,「冤枉!奴才冤枉!元姑娘突發高熱,病倒了,奴才不過是奉命前來傳話,當真沒有要闖書房的意思。」
「元姑娘病了?」章夕櫻驚詫地看向銅雀台,指尖下意識捏著袖口摩挲,若有所思。
小內侍還在竹筒倒豆子般喋喋求饒,她已換上溫旭的笑,「起來吧,地上怪冷的。你也是愛主心切,才會辦錯事。殿下宅心仁厚,是不會責怪你的。」
說著,她眼尾餘光又斜斜飄出,「不過殿下現在還沒回宮,等他回來,我便幫你轉達。想來銅雀台現在也忙成一鍋粥,你也趕緊回,莫要再這耽擱了。」
小內侍如釋重負般長長鬆出一口氣,得虧有章二姑娘在,否則還不知自己會怎麼死呢。這麼體意人,難怪殿下喜歡。
於是歡喜地應了個「是」,提著袍子顛顛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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