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2)
眼看春期已至,冰河解凍,夜裡林清萸總能聽見河水融化流動的聲音,心中悵然入夢,總是能在夢中看見玄寅帶著宮人接她回宮的場景。
這樣的場景,每次就會讓她驚醒。
而終於地,湖水已完全解了冰封,飄落的花瓣也隨著湖水肆意地流動,飄到任何地方去。
就在幾天前,宮裡的人帶了幾箱華衣珠寶,並說明三日後會來接她回宮。
而身份,也抬成了姝妃。
寂夜裡芬芳疏落,那樣婉轉地,撲簌簌如折了翅膀的鳥,早已失了靈動和自由,無法再婉轉地飛揚起來,隻留下一抹淒艷的血色,將所有的幻想與美夢通通打碎。絕望,如淩遲的刀,一點一點地割動皮肉。
如浸如凍結的河水般涼透。
漏液深處,屋內一盞殘燈如豆,林清萸睡意全無,撚起一旁的銀簪子撥著燭芯,仿佛這樣就能點亮自己的心般。
她想起曾看過的戲文和書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還曾以為愛可以跨過生死,不懼鬼神,如今看來全都是鏡花水月,如浮泡影不著邊際。
即使情到深處,也無法抗拒這世間的萬千事物。
她舉起杯盞,凝看著裡麵泡的顏色極深的茶水,覺得像是一杯極苦的毒藥般,涼而侵心,隻經過這麼一夜不足,原本清甜香醇的茶葉就變得苦澀而冰涼,難以入口。
世事易變,人心更甚。
她知曉這個道理,可是知曉又能如何?萬事已成定局,不可輕易改變。
不如意,不如願,也隻能如此做。
後宮的人都以為她是作為「藥」而回宮,可她偏要打扮得最艷麗,最華貴,而不是像蘭妃那般極潔淨樸素地回去,她要讓後宮的人都記住她的風姿光華。
開啟之前玄寅送來的鎖箱,她便挑選著衣衫首飾,對鏡梳妝。良久,她凝眸向鏡,眼前人已掃清之前的黯淡容色,變得明艷而不可方物。如一張光鮮亮麗的麵具,冷而無鋒。
她就這樣端看著自己,不知過了多久。
門扉外,傳來熱鬧的聲音。
隻見沫兒正與幾名宮人說著話,見林清萸已打扮好,眼裡閃過幾分詫異,「主子已打扮好了麼?」她的稱呼在外人麵前,亦回到了宮裡的時候。
來迎接的隻有兩人,一個是玄寅身邊的李峭,一個是皇後身邊的康公公。
此行她卻不明白是何意了。
林清萸感嘆變化之快,隻輕輕頷首,「兩位公公還請到岸邊稍待。」
沫兒湊到她身邊,輕聲問著:「姐姐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正所謂百密而一疏,她最擔心的就是如此回宮後,浮華州的這兩個婆子會成為她的死穴,若是日後被收買了編排許多話去,她也是百口難辯。
畢竟這浮華州,隻她們四人常在一起。
她拔下頭上的一支玉釵,把釵下綴著的兩個銀珠子取下,掰了外殼將裡頭兩粒藥丸倒在沫兒手上,道:「這藥效力溫吞,好好地送她們一程。」
經過這許多事,沫兒也明會了林清萸的用意,所以也並沒有拒絕,隻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剛要走,又轉身抓住沫兒的手臂囑咐道:「則俜的船一直藏在東側的枯葦裡,你去告訴則俜等過了半個時辰再啟程,免得與送我回宮的船隻碰見了。」
「姐姐放心,我會跟則俜侍衛說清楚的。」
她沒有再說什麼,隻決絕地轉過身,抬頭望向明媚而燦然的天空,感到春日和煦的光灑落在身上的每一處。
「這樣好的陽光,這樣自由的微風,以後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閉上眸子,牽出淒而苦澀的笑意,像是花叢間被風吹損了雙翼的蝶,在花尖上微微顫著翅膀,無聲而泣。
「再見了,我的情,我的夢。」
心下一陣冰涼,她不知自己是如何進的船隻,更不是又是如何坐在那華麗的船室裡,她看著可以供人休憩平躺的寬大床榻,不自覺地哼笑了一聲。
她來時,隻是坐著那狹小而密集的船隻,如今這樣寬敞而華美的船,她卻是從未見過的。
隻是這樣華麗而密封的盒子,讓人快要窒息,她不自然地走到了船頭看向水麵,心中隨著船槳的劃動,像是沉沉地被打擊著似的,悶悶地痛著。她用手想撥起水麵,抬頭向後看著。
而她,終是什麼也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船隻並沒有跟來。
幾許沉寂,沫兒端著一碗紅豆湯來了,她的聲音也帶著幾分落寞:「紅豆最是相思物,主子若是想念,不如喝些熬好的紅豆湯解一解思念之情?奴婢在裡頭加了好些糖,喝著甜,心裡就不苦了。」
林清萸看著暗紅的湯水,嘆息道:「紅豆最是相思物,若是喝了,豈不是更加相思苦?若這是碗孟婆湯,興許還能解了心中之憂。」
在船頭的李峭聽了,立刻樂道:「姝妃娘娘說笑了,這浮華州是清苦寂寥之地,自比不得宣明城繁華鼎盛,您有什麼可思念的?」
「縱使清苦寂寥,也總有自由之時。」林清萸淡淡說著,推了把紅豆湯碗,依舊看向遠處的水麵,輕聲道:「若回宣明城去,還能自由往返麼?」
李峭沒聽清楚,恭敬上前躬身,問了句:「娘娘在說什麼?恕奴才耳拙,方才風聲大,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