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1 / 2）
鎮長顫顫巍巍站在台階下,他的手指在發抖，不太敢觸碰散發出淺藍色光輝的水晶。
他蒼老渾濁的眼裡充滿敬畏惶恐：「魔法師大人,我們都是卑賤之人，是罪人，怕會弄髒了您的水晶球。」
年老的伍爾夫是曾經帶領瑪亞一行人逃難的主心骨，是鎮民們都贊成的鎮長。
他還不到40歲，卻已經身形佝僂，麵容蒼老布滿溝壑,像極了七八十歲的老漢。
相較於其他鎮民，伍爾夫更有見識。
他年輕時曾經在貴族老爺城堡當過男仆，後來得罪了管家,被趕出城堡。
伍爾夫沒法子再當男仆，隻能在外頭討生活,種地糊口。
他無兒無女,卻照顧過很多人,大家夥兒比較信賴他。
魔法師的水晶球,他們這等卑賤之人沒有資格碰觸。
伍爾夫很擔心魔法師大人已經不需要他們了,想要他們觸碰水晶球來確定一些人，用他們當試驗品。
他沒辦法，也隻能大著膽子試探。像他們這樣的人，犧牲過後總有能活下來的。伍爾夫隻是想著，如果可以,希望魔法師大人能給予大家選擇犧牲者的機會。
伍爾夫也在用這種卑微至極的態度試探。
這是屬於逃難平民和農奴們的生存方式。
如雜草卑微,也如雜草堅忍。
他們會被隨意一腳踩死,但隻要給一點點水,便又能夠迎風生長。
奧黛爾西根本不在意他懷揣著何種心思,亞爾維斯有些不滿鎮民隱藏的懷疑。
他有時候很討厭這些人骨子裡的一些東西,那些貴族對他們的評價似乎是沒錯的。
給得太多，讓他們不知收斂。
老師豈是你們能夠質疑的？亞爾維斯和塞西爾還年輕，他們不似奧黛爾西一樣能接受幫了人還被質疑的結局。
就似是半年前那場追殺，如果不是老師帶著他們拯救了某個被火球術籠罩的村莊，又豈會被村民背叛從而被教會發現？
亞爾維斯帶著點諷刺和高傲地掃一眼佝僂身體的老家夥，語氣輕飄飄的：「這是魔力水晶，擁有元素天賦，有資格成為魔法師的人碰觸水晶球後，周圍會自動凝聚親和他的魔法元素。」
伍爾夫眼睛亮了剎那又黯淡下去，似乎聽不見亞爾維斯話中的嘲諷，恭恭敬敬埋下腦袋：「謝謝魔法師大人。」
「感謝您的恩賜。」
亞爾維斯不為所動：「還是謝我老師吧。你們遇見我老師，真是走了狗屎運。」
一雙雙布滿傷疤的粗糙手小心碰觸水晶球，透明藍水晶沉寂不懂。
一次又一次，一個又一個。
檢測完魔法親和力的鎮民們都挺失望，他們都沒能讓水晶球亮起來。
但他們很好奇，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水晶球，都聚集在一旁，看著鎮民們接著檢測。
水晶球始終沉寂。
鎮民們眼神越來越黯淡，他們果然是罪人啊。
奧黛爾西並不意外。
上百人隊伍過去，隻檢測出兩個低親和度的。
排在最後的瑪亞小心翼翼，手扌莫向表麵透明中心泛藍的水晶球。
女孩兒凝望著好似大海般的水晶球，琥珀色的眼瞳裡盈滿希冀的光。
水晶球倒映出女孩期待的眼神，她稍稍等了一會兒，透明水晶球沒有任何變化。
「老師，測完了。」亞爾維斯始終雙手捧著魔力水晶，不敢有丁點兒怠慢。
魔法師的魔力水晶是相當私有的物品。
傳統魔法師根本不會將魔法水晶向如此多的人開放，他們隻會精挑細選後允許學生碰觸，檢測對方的魔力天賦。
奧黛爾西的行為在米夫爾大陸是叛逆的，不可想象的，要被整個魔法師協會唾棄鄙夷。
事實上，很多魔法師都有相當迷信的想法。
他們認為魔力水晶和魔法材料神聖不可侵犯，被普通人碰了，會被玷汙靈性。
普通人也隻是魔法材料而已，與材料價值等同。
聖光教會宣傳人人平等，但聖光教義中因原罪將人分三六九等。
認為魔法師是上天的寵兒，所以才能夠與魔法元素溝通，驅使魔力。
不存在魔力親和度的普通人是被上天唾棄的罪人，生來有罪，他們擅自碰觸魔法物品是對神的褻瀆。
亞爾維斯跟隨奧黛爾西修行，他們學到了奧黛爾西悲憫的心。
他們會盡量去救助受苦難的人民，可有時候，這些人並不值得他們拯救。
從前的奧黛爾西隻是教授他們魔法，領著他們在大陸上行走，一刻不停地去拯救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
沒有足夠的立場跟理由讓亞爾維斯他們像奧黛爾西一樣堅定，他們隻是單純跟隨老師的腳步罷了。
亞爾維斯骨子裡也是傳統魔法師，他不懂老師，能夠遵循老師的命令，但也嫌棄這些鎮民的汙穢。
亞爾維斯在瑪亞戀戀不舍的時候，微微抬起右手，鄭而重之地施展清潔術和淨化術。
他要清除水晶球上的汙穢和不潔，他不想讓這些鎮民的汙穢沾染了老師的水晶球。
清光落在水晶球上。
圓形水晶玲瓏剔透，魔力結晶藍光流轉，有光華在閃爍。
嗯？
亞爾維斯盯著水晶球看，確定不是自己晃神了。
他有些發愣，旋轉的魔力結晶白光大放，綻放出璀璨流光，宛如白晝再臨。
傍晚夕陽下，這一抹劇烈白光如匹練般絢爛，撲向他們頭頂的蔚藍天空。
塞西爾驚得從屋頂上蹦了下來，「哇塞！」
「光明係。」
魔法師是神的寵兒。
光明係魔法師在聖光教會的宣傳中就是神之子。
奧黛爾西能一步登天成為聖女候選人，也因為她是光明係魔法師。
聖光教會歷代聖女皆為光明係。
奧黛爾西沒有理會塞西爾的大呼小叫和上躥下跳。
她溫和沉靜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此刻，女孩完全被白光籠罩，臉上表情還帶著驚嘆，直勾勾盯著水晶球看。
奧黛爾西微微低頭，在月匈前畫出聖光：「贊美您，聖光。」
這便是聖光的安排，最好的安排。
瑪亞被測出有魔法天賦，但她的生活與往日並無不同，依舊跟隨父母生活，乾活種地。
兩位年輕的魔法師大人會教導瑪亞認字，教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真沒想到，這小家夥會跟老師有一樣的魔法天賦。」亞爾維斯嘴裡叼著根野草梗，跟塞西爾聊天。
瑪亞練著字，抬頭好奇地問：「奧黛爾西大人的魔法天賦跟我一樣嗎？」
女孩心裡湧動著隱秘的開心，因為有跟奧黛爾西大人相似的天賦。
「寫你的字，不該問的不要問。」
亞爾維斯板著臉，瑪亞哦了生低下頭寫字，心思卻沒在書寫的東西上，她繼續豎起耳朵聽年輕魔法師的交談。
「塞西爾，你說老師是不是知道……」亞爾維斯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瑪亞。
光明係……這是隨便撞難民就能撿到的？
他腦袋裡甚至冒出了個相當不靠譜的猜測——老師特意留在這裡，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小丫頭吧？
不不不，這說不通呀。
塞西爾和亞爾維斯感覺他們的老師越來越陌生，有一種再也讀不懂的巍峨。
他們坐在晴朗的天空下，漫無目聊天，看見了魔法飛鳥不斷從天際遠方飛來，直直飛入老師所在的木屋裡。
奧黛爾西盤坐在野草堆上。
她的房間一如既往，隻有最簡單的野草和桌子。
女子揮手打開信紙，大致瀏覽過後，愁苦的臉上表情更加迷茫。
這些信封都是她偽裝成學生發給大陸各地既有威望又有學識見地的思想家和教授的。
奧黛爾西想要從這些成名已久的思想家和政治家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至少給個思路。
但她一無所獲。
奧黛爾西盤坐著，一遍又一遍念熟記已久的聖光教義，念著念著，聲音突然卡頓，又歸於寂靜。
聖光教義來自於聖光教廷，是聖光教廷的解讀。
她不贊同，何必再念呢？
是啊。她想走的路就如同這教義，或許應該重頭再來。
要從哪裡來？
奧黛爾西最初落腳裡蘭小鎮，她想著得解決土地耕作問題。
這是她多年來的夢想，也是心病。
突破土地被德魯伊教會掌控的現狀，這是她能夠平民和農奴們選擇的另一條路。
她走的第一步成功了。可是，接下來呢？問題終於初步解決，以後光明已經隱隱在望。
問題解決以後呢？
奧黛爾西沒想過。
還要繼續研究其他土地的問題，她就應該離開小鎮。
如同在裡蘭小鎮這裡一樣，尋找樣本，做實驗，調整土壤參數，種下合適的良種。
可是……這樣就夠了嗎？
小鎮平民和農奴們過上了能吃飽飯的日子，小鎮重新熱鬧繁華起來，在接下來的日子會有逃難者來到這裡，繼續加入這座。
這是奧黛爾西的功績，她做到這裡差不多就可以了。
以往十年，她都是這樣做的。
這一次突破了德魯伊的掌控，還收獲了聖光係魔法天賦的學生。
應該走了。
奧黛爾西卻覺得不夠，不對，這隻是開始而已，她還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但怎麼做？
奧黛爾西在街道上行走，看見鎮民們勤奮地勞作著。
這裡還應該有什麼改變？
奧黛爾西在小鎮裡徘徊，一次又一次，一圈又一圈。
表情越發愁苦，她眼前蒙上了濃重的迷霧。
開始還有鎮民跟她打招呼，可到後來，連亞爾維斯和塞西爾都不敢靠近了。
她慢慢走出了小鎮，踏進荒野。
瑪亞拿著本子和筆站在房簷上，遙遙眺望步入清晨薄霧中的苦修者。
她無不擔心地看向亞爾維斯和塞西爾：「奧黛爾西大人一個人，會不會出事啊？」
「你想太多了。」
亞爾維斯翻了個白眼兒，老師白單手壓服了聖騎士教團。
現在，那些個追殺他們的傭兵團都聞風而逃，大半年沒影了。
即便是再次撞上聖光教會騎士團，老師打不過，從容離去還是不成問題的。
「咱們繼續認字。」
*
水藍色的起源星辰緩緩旋轉，數道披散星光或是本身就是發光球體的模糊身影環繞著星球，朝下俯瞰。
他們分成了兩波，相對而立。
起源星城外漂浮的衛星戳在他們對麵，卻隻能拍到一片虛無。
「混亂之根，你們來做什麼？」
「你們來做什麼，我們就來做什麼。」
宛如披著仙女裙的粉色星光團往後飄了飄。
蘭法德，祂是商業之神，契約的見證者，公平的化身。
蘭法德身旁是冰霜與飢餓，三神隸屬虛空神係，對麵矗立的家夥則都是從屬於原初至高的神祇。
蘭法德：「你們一路上鬼鬼祟祟跟著我們，身為至高的眷屬，如此不要臉皮嗎？」
本體宛如六角形隕石不斷爆發黑色射線的六芒星往後飄。
混亂之根伯瓦爾，祂是混亂與穀欠望的化身，世間一切災惡的源頭，也被凡類文明稱為惡難之神：「這句話是我想對你說的。」
「贊美虛空，贊美偉大支配者。你們身為虛空至高的眷從，居然能做出如此不要臉皮的事情！」
兩撥人相當警惕地盯著對方。
兩撥人都想立刻沖進起源星辰去瞅一瞅，卻都保持著我很高貴你很卑鄙的姿態。
他們都好像完全不在意起源星辰，擺出我隻是路過的姿態。
晚安眠之神抵達的商業之神暴躁得不行——裝！你們這群王八蛋，再跟著我裝！
明明就是一路鬼鬼祟祟跟著我，想跟蹤我尋到主。
商業之神心中嗤笑，他可不是安眠那個蠢貨，會輕而易舉地炸出至高所在。
聰明的商業之神完全不知道，此刻跟他對質的混亂之根也是這麼想的。
宇宙這麼大，宇宙這麼多，你往哪兒跑不好？非要跟我跑同一個地方。
裝裝什麼裝？分明是探到了主就在起源星辰的消息，想過來試探我！
混亂之神伯瓦爾挪了挪本體，慢悠悠往後飄去：「大家同為至高眷從，兩位至高不在，我們不該在此碰撞，豈不是要被其他神係笑話？」
商業之神跟著往後挪，不動聲色地示意同伴跟他一起。
淡淡的粉色星辰流轉，商業之神輕笑：「既然都是巧合，那就各回各家吧。」
「如此最好。」
水藍色星球剎那安靜，宇宙遠處有光華閃爍，似乎是一道道神祇化光離去。
宇宙星空安靜了一剎那。
片刻，同時有六道流光從遠處爆射而來，光芒不約而同又迫不及防，結果陰差陽錯匯聚在一處，同時從宇宙外落下。
「混亂，你卑鄙無恥！」居然還偷偷殺回馬槍！
「你看你們才是無恥！」虛空神係的家夥居然如此不要麵皮！
真是神不可貌相！
六道光芒宛如烈日燦爛，他們在白日的蔚藍天空中拉出了長長的六色光芒。
六道光芒好似彩虹降臨，整個起源星辰都看到了這道震撼人心的奇觀。
無人發現，六道光芒完全糾纏到了一起，宛如麻花。
六神在熾烈光芒中本體碰撞，不停綻放神力。
「天啊，這彩虹好漂亮啊，為什麼還有黑色？」
「那不是黑色吧？這、這是什麼原理……這彩虹好奇怪。」
今日是中秋節，各個街道超市都人流熙攘，摩肩接踵，熱鬧極了。
無數人抬頭驚呼，震撼得瘋狂拿手機拍照。
一處關閉的大門門口，翹著二郎腿看門的老大爺張大嘴巴，煙蒂摔到地上。
他抬頭時，蒼老渾濁的黑色眼瞳映出六道散發出不同星辰光輝的偉岸身軀。
祂們永恆矗立，規則會聚，偉力加身。
那是古老到不能再古老的存在，是宇宙盡頭、至高神殿之上的存在。
「舊日……舊日！」
艸啊！
老大爺眼瞳宛如旋渦瘋狂旋轉，他眸中映出六道星光本體後，立刻低下腦袋。宛如普通人被太陽光芒刺到，老人眼眶流出了透明沾染星光的淚水：「這是哪兩位至高的從屬，怎的打架打到這裡來了？」
老大爺坐了一會兒，心悸得不停抖腿。
他在其他人還驚呼著彩虹，不停拍攝的時候扭身往回跑，絮絮叨叨喃喃自語：「不行了，不行了，這起源星太危險了，趕緊跑。」
海裡藏著那位好歹已經睡了。這六位……是來炸球的嗎？
老大爺轉了個身兒往宿舍樓跑：「不行不行，我包袱還沒收拾呢。」
老頭轉身跑路的剎那，起源星四處都有差不多的家夥被彩虹灼傷了眼。
學校操場隊伍裡跑操的青澀學生不顧老師暴怒，扭身跳出校門。
湖邊釣魚的胖大媽手忙腳亂，丟了魚就往家跑。
路邊兒擺攤貼膜的帥小夥兒掀了桌布，無視客人瞪大的眼睛，拔腿就跑：「今兒個收攤了，收攤了，不乾了。」
「跑啥跑？城管又沒來！」
抱著包袱沿街狂跑的攤主剛跑出三兩步，旁邊街道上拐出來悶頭前沖、穿著城管製服的中年大叔。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發紅的眼眶，齊齊悶頭朝前跑。
其他人仰著腦袋看頭頂燦爛的六色彩虹，他們恨不得把腦袋低到地底下去。
心裡跑哮著，隻有一句話——這是哪兒來的六尊大佛？
起源星廟小，容不下你們啊！
剛才的光景……這六位已經打起來了！
一旦本體不顧所有地碰撞……狂奔的宇宙流浪者和神祇跑得更快了。
——等等我，等等我！等我先跑，你們再打呀！
炸球的速度慢一點，再慢一點啊！
很多仰頭看彩虹看到脖子酸的人剛低下腦袋，眼前晃過兩人。
擺攤的小販拖著搖搖欲墜的貼膜牌兒跟城管狂奔而去，像是被狼攆了。
圍觀人群目瞪口呆，腦袋上冒出了六個問號。
「哈？」
這又是什麼奇景？城管跟小攤兒主一塊兒跑了？
起源星辰因為六位至高眷從陡然降臨，陷入詭異嚴肅的氣氛中。
「煩死了！」
六位至高眷從還在互相攻擊，互相謾罵，眼瞅著要撞上大地，整個起源星辰都開始顫抖顫栗。
黑色漩渦在彩虹盡頭出現，輕而易舉將六道彩虹光芒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