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上元(1 / 2)
顧闕自覺見識的人不多,顏珞是最狠的一人。不光是旁人,也對自己。
莫名讓人心疼。
顧闕看著無聲流淚的阿婆,不知該說些什麼,無聲嘆氣。她很想帶顏珞離開這裡,卻又知曉顏珞不甘心。
血仇擱在誰的身上,誰都不好受。
她搬了個凳子坐下來,陪著孫氏,「阿婆,您與我說說她小時候的事情。」
孫氏立即就不哭了,看了顧闕一眼:「不說,聽了你也會被氣死。」
她擦擦眼淚,勾得顧闕好奇,問她:「她做了什麼事?」
「抓了一條蛇塞進了陛下的龍床上,害得陸堂挨了一頓板子。」
「下雨時在外間瘋玩,帶著弟弟一起,告訴他雨裡站著,雨停後就會看到彩虹。弟弟也是個傻的,生生站了半個時辰,回去就發燒了,她自己染了風寒。皇後娘娘生氣都沒地撒氣。」
「還有,夏日裡將知了抓進籠子裡,塞到我的床底下,你說,我晚上還能睡覺嗎?險些被嚇得沒了。」
「這些倒也不算大事,還有一回,她帶著弟弟出宮去了,跑到宮門口被霍老發現了,揪著回來。她說什麼,不做井底之蛙,出門去看看。」
「就是因為她太鬧騰,旁人說她燒了中宮,陛下才信了。」
顧闕眨了眨眼,問孫氏:「阿婆,你的心疼嗎?」
不知為何,我的心很疼。
孫氏睨她:「疼過了就不疼了,後來,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可乖了,不哭不鬧,眼裡就沒了光。如今遇到你,鬧騰的心死灰復燃。」
顧闕輕笑,「怪不得成親前高貴矜持,日子漸久,就開始變了。」
「你不要與她吵架,你吵不過的。」孫氏擺擺手,心裡舒服了許多,想想以前,想想現在,活著就算不錯了。
她閉上眼睛,告訴顧闕:「二姑娘,你就將她當作七八歲的小孩子,說什麼不要生氣。我從來沒將她當作大人……」
慢步而來的顏珞聞言後,皺眉問道:「阿婆,你是覺得孤獨嗎?我給你找幾個孩子來?」
孫氏抖了抖,渾身覺得不對勁,睜開眼睛,道:「我是孤獨,但與你關係不大,我有顧闕陪著就成了。」
顏珞看了一眼顧闕,沒說話了。
院子裡突然安靜下來。
孫氏等了半晌沒等到回話,看了看顏珞:「你咋不和我吵了?」怪得很。
顏珞性子要強,嘴上不饒人,小時候小嘴就喋喋不休,皇後曾說拿東西將她的小嘴封起來。這麼多年來,她都習慣了。
今日突然不說話,讓人覺得少了些。
顏珞指了指顧闕:「我怕自己嘴快,她又生我氣,不讓我上床。」
躺槍的顧闕:「……」
孫氏道:「趕緊走。」煩死人了。
顏珞領著顧闕離開了,牽著她的手,眼裡的高興很明顯,「我們吃過湯圓就出去看燈會。」
顧闕握著她的手卻在想顏珞為何從來不生氣,不發火。因為她愛鬧騰嗎?
她問顏珞。顏珞告訴她:「養氣。」
「養氣做甚?」顧闕不明白,生氣是情緒的發泄,憋著對身子不好,長此以往會得抑鬱症。
顏珞道:「這是涵養氣度,讀書人便是這樣,我很少顯露自己的情緒,你除外。」
「不累嗎?我覺得很累。」顧闕不理解。
顏珞卻道:「居高位者,唯有如此方可清醒。」
在阿娘身上,她就看到了情緒外露的短處,叫人拿住她的軟肋了,妒字。
顧闕搖了搖腦袋,道:「很累的。」
「習慣就好。」顏珞很平靜。
兩人結伴進院,院子裡掛了許多燈籠,還有自己發亮的燈籠,顧闕提了一盞草莓燈給顏珞。
燈到了顏珞手中,忽而說話了:「小七、小七,我愛你。」
屋裡靜了一瞬,燈又喊了起來:「小七、小七,我愛你。」
顏珞笑了,眸中映著燈火,燦爛絢麗,是高興。
她看向顧闕,說了一句:「油膩。」
顧闕卻道:「那你還我。」
屋裡擺了許多燈,都不亮,還有顏珞愛吃的雪糕模樣。顏珞走過去,先拿起雪糕燈,告訴顧闕:「我都想咬一口。」
顧闕上前,在燈底按了一下,旋即燈亮了,燈又說話:想吃我嗎?想咬我嗎?那你先說,你喜歡顧二嗎?
顏珞頓住,燈又說:快說快說。
「不喜歡。」顏珞試探道。
燈:哼,不喜歡就算了,不喜歡也給你咬一口。
顏珞笑了,抬手望著身畔的人,這一刻,心中暖極了。
「聽聞七夕的禮物不喜歡,我想著給你重新去找。這些都是我定製的。」顧闕訕訕,被看得不太自然,心裡砰砰地亂跳。
饒是相處許久了,在一起了,依舊覺得心在跳。
顏珞看向那些燈籠,「都會說話嗎?」
「對,還有情書呢,你自己找,我去看看湯圓好了沒有。」顧闕臉發紅,那些話太肉麻了。
她匆匆離開,將門合上,院子裡的吱吱大叫了起來,「我吃到一個了。」
聽瀾氣得叉月要罵她:「偷吃也就罷了,你怎地不曉得藏著呢,喊得天下人都知曉呢。」
屋裡全是燈,都是顧闕弄來的,顏珞一盞盞去看,扌莫索著不一樣的燈籠。這些燈籠是塑料做的,她知曉塑料為何物。
塑料如彩虹,有許多顏色。她捧起一盞梅花燈,阿娘喜歡梅花。
她看著底座一個鍵,顧闕剛剛就是按著鍵,燈籠就說話。
指尖微微用力,啪嗒一聲,燈亮了,如彩虹一般,七彩燈。
燈又說話:嘉娘,天氣不好,記得穿衣裳,喜歡鬧就鬧,記住,除了母親外還有一人包容你,便是你的幸福。
顏珞捧著燈,屏住呼吸,聲音太像了,像極了阿娘。
她又按了底座的鍵,聲音又響了起來,翻來覆去重復一段話。
她欣喜若狂,不斷去按、去聽,就像阿娘在身旁。
她抱著燈,似孩童一般蹲在地上,絮絮叨叨說了許久,說那間黑屋子、說骨瓷、說顏家、說顧闕。
說到天色黑了,大家都吃過湯圓了,顧闕站在門外,聽著裡麵哭聲。
顏珞又哭了……
聲音是合成的,阿婆一段段去聽,最後選擇這段。阿婆說:「像極了,我聽著都覺得娘娘還活著。」
廊下點了許多燈籠,整座庭院都跟著亮了起來,屋外的燈都是顧闕到街市上去買,唯有屋內的不同。
顏珞許久都沒有出來,顧闕不去催,放了聽瀾吱吱去燈會,鬼鬼也要去,春露沒讓,給鬼鬼塞了一口袋的糖。
鬼鬼坐在樹上吃糖了。
顧闕站在屋外玩燈籠,覺得無趣,喚來鬼鬼:「我們猜字謎,我猜中,你給我一錢銀子,你若猜中,我給你一兩。」
鬼鬼立即撲了過來,就在這時,屋門開了,顏珞穿了一身紅衣。
顧闕擰眉,道:「你怎麼穿紅衣。」
顏珞站在門口,唇角含笑,眸中唯有顧闕,她問:「我好看嗎?」
「好看。」顧闕揚首,目光凝在那張白淨冷艷的麵容上,她站在燈火下,紅色愈發艷,艷過桃李。
然而這身衣裳不能出去,顧言方死,她這個寡婦會被人議論的。
顧闕立即道:「餓不餓?去吃湯圓。」
鬼鬼立即說道:「還有幾顆檸檬味的沒有吃出來呢。」
鬼鬼就惦記著錢!
顏珞卻說道:「出去看燈會。」
「晚了,都什麼時候了,等我們出去,都要散了。」顧闕阻攔。
「就要去。」顏珞盯著顧闕,眼裡蘊著不滿,「為何就不能去?」
「祖宗,你在守孝啊。」顧闕害怕,「你還要不要名聲了。」
顏珞嗤笑:「我要名聲做甚?」
顧闕欲哭無淚,「阿嫂,您清醒清醒,不要鬧了,成不成?」
顏珞道:「那去床上鬧。」
「什麼?」顧闕驚訝,手腕被人拽住,耳畔熱氣氤氳,那人問她:「紅裙呢?我給你穿。」
顧闕心顫:「會冷的。」
「不怕,屋裡有炭火。」顏珞不怕冷,輕輕撩撥她:「床上的時候,可是不著一寸。」
顧闕心動,「那你去等我,我去找找。」
轉身的時候,腳板沒踩穩,腳下一晃,險些摔了出去。
顏珞笑話她:「沒出息,我穿,又不是給你穿。」
顧闕回頭看她,驀地想起一句:驀然回首,那人站在燈火闌珊處。
顏珞淺笑。
待顧闕走後,顏珞回屋,看著屋內的燈,唇角的笑意漸深。
須臾後,顧闕回來了,燈被收走了,滿室空空,她走進內室,顏珞坐在榻上。
顧闕問她:「你會穿嗎?」
「不會,你教我。」顏珞笑回。
顧闕磨磨蹭蹭上前,目光凝在她的月匈口上,豁然一驚,忘了買一件重要的衣裳了。
內衣。
好羞恥。
顧闕難以啟齒,以手在她肩骨處畫了幾個圈圈,「要不改日。」
顏珞不解,不滿道:「你羞什麼?你可知你這般舉止,顯得我很輕浮。」
明明成過親,入過洞房,辦過許多回,你羞什麼?
顧闕道:「就是、就是、你不曉得……」
話沒說完,臉就紅了,顏珞將她手中的衣裳隨手一扯,丟在床上,上前探入她的腦後,將步搖卸下。
頃刻間,長發如瀑布而傾瀉,襯得顧闕的臉頰如巴掌大小。
她望著顧闕,「今夜,我們換一下。」
「躺平。」顧闕理解她的意思,本來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上下都很快樂。
衣裳落,錦帳曳。
紅燈如火,慢慢地燃燒著生命的時刻。
鴛鴦錦被下,如火、燃燒。
生命在這刻到達了巔峰。
上元節,萬家燈火,京城璀璨,每一處、每一寸地都帶著歡喜。
今夜,京城是個不夜城,同樣,相府的燈火也點了一夜。
晨光熹微,顏珞再度醒了,她有些累,不同以往,她感受到更多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