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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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爛漫的侯老夫人早已幽幽醒轉,靠在軟靠上抹著淚,老人家實在是受不少罪,乍聽出息孫子被泰國公府給告了,一口氣透不上來,眼一翻就厥了過去,把一屋子的兒孫丫頭嚇得夠嗆,好懸沒幾息就醒了過來,郎中趕來隻吩咐熬個定神湯好好將養。

老太太哪能安睡息養,大兒子大孫子不在府中,連根主心骨都沒有,孫子打抱不平,竟惹來一樁官司,老太太是左思右想也沒想通,用帕子擦擦眼淚,跟長媳泣道:「沒這等欺人的,辰兒見著不平事方才出手,泰國公府怎敢告他?分明是他家兒郎錯在先,可不是欺咱們家勢小……」

同樣心急如焚的侯夫人聽著這話有點不太像樣子,皺皺眉,道:「母親,許其中有什麼誤會。」

沐、李兩家又沒個新仇舊恨,京中少年郎君偶有口角,動手互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都是貴家高門,抬頭不見低頭見,互相賠個罪致個歉,事便過去了,哪有這樣不管不顧把人告到公堂上的?再說,她兒子還是皇家女婿,尚得毓華公主,說是炙手可熱有往臉上貼金之嫌,卻也相差不離。

這事實在是令人費解。

侯老夫人一想正是這個理,道:「若有什麼誤會不是,早早說開才是,何苦鬧到人前,丟了大家的體麵?」

偏李家姿態捏得高高的,壓根不理他們,沐二郎沐明海得了大嫂侯夫人的吩咐攜禮去李家問個一二,結果連拜帖都遞不進去,直接讓李府管事攔在了外頭。丟人丟到姥姥家的沐明海回到家中,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現在都還鼓著一肚子氣呢。

沐二被趕了回來,從府衙回來的沐三也是一無所獲,兩兄弟一個敲月要,一個揉腿,短短幾個時辰,狗攆似得從東到西,累啊!

侯夫人思量一番,垂著眼眸,問道:「家中最近可有人得罪了泰國公府?」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兒子被告是李家借題發揮,不定幾時結了仇。

老夫人默了默,家中除卻大兒一家,老二老三老四,可都不是省心的,尤其是老二,常在外頭閒遊……

隻是,老人家話還沒出口,沐二先行炸了,他本就灌了一肚子的鳥氣,正沒處發火,當下將茶碗往案幾上一摜,「噔」得立起,眉倒眼瞪,怒沖沖道:「怎的?家中大凡有禍有錯,都是我惹下的?我是建不了功,辦不了事,隻會拿竹竿捅天,前兒大雨,便是我捅天一窟窿,從窟窿眼漏下的潑天雨,禦街路滑跌了馬,我這個禍頭趕明就去賠人跌打傷藥錢。」

侯夫人臉上的顏色跟開了醬料鋪似得,道:「二叔,何必慌急,我並非……」

「大嫂歇著吧。」沐二怒氣沖著天靈蓋,親娘都頂撞,何況嫂子,「先才將我當跑腿的小廝使喚,我想著好賴一家人,侄子是親侄子,我這個親叔叔為他跑前跑後,揭臉皮貼人鞋底也是心甘情願,誰知一場忙慌討不了好不說,反扣來屎盆子。我和大哥一根腸子爬出來的骨肉,我不過晚爬了幾年,莫不是跪著討好都吃不上湯?」

侯夫人被氣得直抖,還不敢暈過去:「你……你……你……」她知道自己這個二叔喜好混跡市井街頭,好好一個大家公子,沾得一身無賴習性,隻沒想到滿嘴刁鑽潑才話,這般不堪入耳。

「放肆放肆。」上首的老太太也是氣得不輕,拍著憑幾,恨聲道:「說得什麼挖心摘肺的話,你是嫌你娘年老不死?我這是造的什麼孽,修下這等不孝子……」

沐二歪著鼻子:「娘親莫急,郎中說了,娘親康健著呢,倒是我這不孝子……」他手一抬,從自己頭上揪下一根白發,「瞧瞧,未老發先白,不定誰先去見祖宗呢。」

沐二夫人立在丈夫身後瞄瞄他頭上,納罕:咋就揪得這麼準?一揪揪下一根白發,也沒見滿頭白花花啊。

老太太本就不是口舌伶俐的人,哪裡說得過這混賬兒子,罵他一句,他能還來十句百句,一句比一句難聽,氣得在那喘氣,讓丫頭撫著月匈口,哭道:「何曾說是你的錯?你哪裡有錯?都是我這老婆子不中用!骨肉至親,不過坐下商量說話,一個字說得不如你意,便發作起來,你哪有受委屈,你分明是個霸王,挨都不挨不得。」

沐二吹掉手指上的白發,冷哼一聲:「再別跟我商量的,我是酒吃不得還是曲子聽不得?憑白在這受氣,再商量幾番,怕是要把我自己商量成罪魁禍首。這事我再不管的,大嫂有什麼,別來吩咐我,我這腿腳雖不金貴,還是值得幾貫錢。」

原本侯夫人那話一出,沐三心裡也有點不舒服,但讓他二哥一鬧,倒沒空理會那點不滿,拉下沐二的袖子道:「二哥,眼下家中有事,別置氣……」

沐二一把奪過袖子,掃一眼弟弟:「少來,家中兄弟,你是堪大用辦正事的,我是撈不上桌,隻配跑腿賠臉的。三弟,二哥奉勸一句,你呢,同我一樣,既沒早生幾年,也沒好命生出駙馬兒子,與我一般無二,你願做馬前卒,隻管自去,別拉扯上我。」

懟罷沐三,沐二還不罷休,他眼下瘋狗一隻,不把周遭的人咬一遍,不得勁,看自己的透明人四弟躲一邊眼瞎耳聾的模樣,張口道:「四弟啊,我是沒用的,你是撈不上事的,你說,你我二人哪個可憐?」

沐四郎都快哭了,他一個庶出,本就在嫡母麵前沒什麼臉,既不獻眼也不攬事,娶的妻子出身不高,卻是富家女,帶著數目為巨的嫁妝進府,婚後沐四郎領著府中的月錢,吃著妻子的軟飯,院門一關,小日子很是安逸。家中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是充數的,不看不問不管不說。

這次,沐四郎過來也是做壁上觀的,哪知他的二哥不做人,非得把他也拖下水。

「阿兄……我這……」沐二敢把親娘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沐四可不敢,萬一爭一時的痛快,真把老太太氣升天了,他哪還有活路。

一側穿金戴銀身形玲瓏的四夫人用圓扇半遮著臉,手腕上一串金釧叮吟輕擊,脆聲道:「二伯說笑,四郎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能做得什麼事?性子又靜,口舌又拙,與人爭論,話沒出口,臉倒先羞紅了,還不如老實在家呢,寫幾筆字,畫幾筆畫,新畫入不了古宅,家父與友人倒喜歡的緊,掛牆上屏風上,添了好些墨香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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