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你……也很疼,是不是……」
少年尾音還帶著輕顫的哭腔。就像是一隻聲音綿軟的小奶貓,委屈巴巴伸出爪子觸碰著他的靈魂。
嗜血的渴望還縈繞在惡鬼的空洞的月匈口,眸色卻漸漸恢復成墨一樣的濃黑。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句話。
疼嗎?
他低下頭,掌心向上。
這具軀體殘破不堪,就連掌心都有無數道劃痕。而那些劃痕在失去了血肉以後,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空洞,邊緣隱隱散發著光澤。
從他殘缺軀體中翻飛出的蝴蝶,會在每一次修補中拉扯出遲鈍而綿長的痛意。
大概是早就忘記了這身傷從何而來,而蘇醒的每一分每一秒大概是蘇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隨著這樣的痛意。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難捱,那些痛也成了麻木。
可是當少年人哭著問出這句話時,他的神情卻開始恍惚。
簡書還在顫抖。
他緊緊地抱住自己,白皙的小臉上淌滿了冰冷的淚。
幽暗的神龕之內忽然飛出一隻純白的蝴蝶,一開始翅膀像是在燃燒成灰燼,等落在少年人的細軟的發絲上時,就恢復成了澄澈而晶瑩的模樣。
簡書漸漸覺得沒那麼冷了。
冷若冰窖的寒意慢慢褪去,而那些零碎的、布滿全身的傷痛都好像被一隻溫柔有力的大手撫扌莫了一遍,而後隨著寒意一塊兒消失無蹤。
隻是身體殘存的記憶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抽抽噎噎,被惡鬼的情緒侵染,他的靈魂沒辦法很快抽離。哭濕了墊子,連鼻尖都哭紅了。
「睡吧。」他好像聽見有人在他的耳邊說。
那道聲音是那樣的溫柔,低沉中帶著讓人心安的魔力。
簡書被負麵情緒侵染的神經終於慢慢放鬆。
就像是倦鳥回巢,他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蹭了蹭,而後睫毛顫動著睡著了。
一夜安眠。
第二日清晨,聽到窗外雀鳥聲蘇醒的簡書,有那麼一瞬間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就像是一台用了太久的老式電腦,開機時需要花費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
他坐起來發了好久的呆,才慢吞吞折好了毯子,又將鋪在一起的墊子放回原位。
「早上好。」他的手伸向存放著香燭的盒子,隻扌莫到了寥寥幾根。
古宅裡剩下的東西不多了,無論是吃的,還是別的什麼。
他收起了一瞬的感傷,而後笑著抽出三根小心點燃,插進香爐裡,退後拜了拜。
抬起頭的時候,他才發現昨夜供奉的那朵粉色薔薇花枯萎了。
「咦?」簡書往前湊了湊,仔細看著茶杯裡那朵花。
奇怪,一般摘下的花朵都會枯萎得那麼快嗎?可是他明明在茶杯裡放了水的,這朵薔薇花綻放了一半,理應先盛放過後才枯萎才對。
少年突然湊近的臉讓裴策有些窘迫。他稍稍退後了些,可是他還是能看清少年臉上細軟的絨毛。
仿佛能感受到少年呼出的氣息一般。
「您很喜歡我這個禮物嗎?」少年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圓溜溜的杏眼裡滿是驚喜。以前他送的那些貢品,無論是點心還是水果,放在供桌上幾日都沒有腐壞。唯獨這朵折下的薔薇花,被神明「收下」了。
這樣的認知讓簡書欣喜,連蹦帶跳飛奔出去摘新的花朵了。
蘇醒的惡鬼不知少年是如何得出的這個結論。
雖然,他的確很喜歡那朵薔薇花。
少年的身影來去很快。他手裡捏著一朵深紅色的薔薇花,喘息著跑了回來。
花上還帶著瑩潤的雨珠,格外嬌艷。
「您喜歡的話,我天天……我在的每一天,都給您送!」簡書這樣承諾著。
雖然他心裡知道,這裡已經待不長久了。
不是被困死在這裡,就是搏一搏,逃出這裡。
蘇醒的惡鬼並不知道少年的心思。
大概是修補身軀花了太多力量,而他卻沒有將眼前的血肉供奉吃掉,所以這次醒來,他遲遲未能凝結出實體。
偶爾的時候,他還會感到虛弱,隻能回到黑暗的世界,一點一滴汲取著陰寒之力。
這一次,他並沒有觸碰少年送給他的鮮花。
他隻是多看了它幾眼,而後慢慢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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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吳市,室外溫度超過三十度。
小區的涼亭裡,張阿姨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看著不遠處沙坑中玩耍著小孫子。小男孩都不知道熱,一玩起來就熱火朝天,和同小區的小孩們一塊有說有笑堆著沙子。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小區門口開了進來。因為那車子看著價值不菲,張阿姨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轎車停在了自己那棟樓下空著的停車位上。
「是哪家人買的新車啊?」張阿姨退休後將自己這棟樓的人扌莫了個門兒清,在她的情報網裡,似乎並沒有誰家有這麼貴的車。
從車上走下來兩個奇怪的人。
說是奇怪,並不是他們長相上有什麼問題。隻是這麼熱的天,那兩位竟然都是板板正正穿著西裝,光是讓人瞧著就覺得熱。
張阿姨住在三樓。每一層的過道處都有一扇窗戶,於是她就坐在涼亭中看著那兩個男人一直上了三樓,停在了對麵的鄰居家按門鈴。
「是找簡家的啊。」張阿姨更疑惑了。
簡家那對夫婦好像沒一個有正經工作,和她一個退休的人一樣天天都待在家裡,也正因為如此,才會為了點雞毛蒜皮吵個沒完沒了,還半夜三更的摔碗大吼。
張阿姨都有好幾次想上門去理論理論,但是那家小兒子正值青春期,易怒易躁看著就很凶。張阿姨的兒子媳婦都在滬市上班,節假日才回來,有點得罪不起,就隻能一忍再忍。
沒想到那樣的簡家還有這麼有錢的朋友。
她從鼻子哼出一聲,不再看向他們。沒等上多久,那兩個人就下來了。
沒有找到人,那倆人就開始站在車邊打電話,瞧著表情還挺嚴肅的樣子。
張阿姨雖不與簡家來往,但熱衷探聽小區裡所有人的八卦,就坐在亭子裡對著那兩個人說:「簡家出去旅遊了,走好幾天了!」
果然,那兩個人立刻掛斷了電話,朝她這裡走來。
「請問你知道,簡家人去哪兒旅遊了嗎?」其中一人問。
張阿姨在兩位年輕人臉上打量了一番,笑著問:「你們找簡家有什麼事情哇?」
「一些家事,我們是親戚。」
張阿姨忍不住嘖了一聲,怪不得簡家夫婦不上班也有錢花,原來是有富貴親戚。
「他們帶簡林去酈城玩啦,估計這幾天不會回來吶。」
「簡林?」那人皺了皺眉,「哪個簡林。」
「還有哪個簡林,他家小兒子呀。」張阿姨有些奇怪地看著那人,「你們不是親戚嘛,他家簡林你不認識的啊?」
那人想了想,從懷裡掏出兩張照片。一張是遮住了一部分眼睛的證件照,另一張是從什麼監視器裡導出截圖打印的,並不如何清晰。
「是他嗎?」他問。
張阿姨仔細看了看照片,先是很肯定的指著證件照說:「對啊,這個就是簡林。」
然後在看到另一張模糊的照片時遲疑了一會。照片上的少年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手裡舉著一柄黑傘,額前碎發有些長,遮住了眉眼。
「這張是簡書吧?」雖然兩張照片上的發型差不多,身形也差不多,但張阿姨更喜歡安靜有禮貌的簡書,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知道去哪裡打暑假工了,十來天沒回來了吧。」
兩位來自雨城的兩位族人互相看了一眼,藏不住各自的震驚。
在二人與張阿姨交談後回到車上,其中一個立刻撥通了電話:「楚伯,我們搞錯了,內宅那個不是簡林,他是簡家的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