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2 / 2)
段汁桃撩開廚房的簾子,喊徐慧蘭進來坐,又叫單星回去屋裡,拿點餅乾瓜子和水果出來擺著。
徐慧蘭是個爽快人,剛坐下,就向段汁桃說明來意:「段大姐,我聽星回說,你在成人學校的會計課,這星期就結課了。我認識新華書店的人,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幫你寫封介紹信,問問他們那邊缺不缺會計。」
段汁桃聽了,別提心裡有多驚喜了。
上午下課回來,她還和吾翠芝念叨,也不知道當初報班的八百塊錢能不能掙回來。
現在經濟形勢這麼不好,國企到處改製裁員,想找份工作,別提有多難了,光是想想,都覺得灰心。
段汁桃一時高興的忘記了廚房灶台還沒關火,連聲應說:「哪裡會嫌棄,謝你來不及呢,慧蘭妹子,你可真是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正愁著畢業了找不著工作。不過我也怕給你丟人,我除了初中畢業那陣,跟著我哥在村裡的大隊乾過一陣會計,就隻現在上了半年的會計課,說專業肯定算不上,真怕到時候給你丟人,辜負了你的一片好心。」
徐慧蘭坐下,剝了個桌上的橘子,說:「你放心吧,那裡頭不如你的人多了去了,大字不識的,都照樣坐上了班。你是個聰明勤快人,不愁活在你手裡乾不出成績來。咱們兩家也別客氣,就隔了一道牆,丫頭她爸和星回他爸是同事,丫頭和星回是同桌,我和海森平時工作忙,閨女少不了上你家來叨擾。」
「嗯,這季節,橘子甜的沁喉嚨!」徐慧蘭塞了一瓣的橘子到嘴裡,說:「你們興州老家的橘子真是甜,星回他姑姑真是好,有什麼好東西,時不時就給你們郵過來。」
段汁桃倒了杯涼白開給她解膩,說:「是呢,我家小姑子,最牽掛我們一家。我們在北京,也老是惦記她在老家過得好不好,畢竟我們一家子都搬了出來,她回娘家,都沒人了。」
徐慧蘭提點道:「星回說他姥姥這星期就回興州了,上回老太太上我們家打電話,我在旁邊聽了一嘴,好像說你家老爺子身體也不舒服,想上北京的醫院來瞧瞧?」
沒聽說啊,爸的身體也出毛病了?
段汁桃完全想不起來,她爹和她說過身體有哪裡不舒服,丈二扌莫不著頭腦的說:「不會吧,我昨天還在電話亭和我爸通電話來著,吩咐他到時候上火車站去接我媽,沒聽他說,身體哪兒不痛快啊?」
這事兒單星回他姥姥再清楚不過是怎麼回事了,隻見老太太拎著從菜地裡換下來的拖鞋,神色憤懣,把沾著泥星的拖鞋,往院子裡的水龍頭下麵重重一擲,高聲道:「他哪裡是身體不舒服,他那是心裡不痛快!」
光是看老媽這陣仗,段汁桃就知道,又是哥哥嫂嫂們在自己爹麵前吹風,攛掇著老頭也來北京,到時候再一步步的,讓她把哥哥嫂子們全都一個個接到北京來。
徐慧蘭隻消看老太太發沉的臉色一眼,再瞧瞧段汁桃也心有領會的模樣,便知道這母女兩個是一心的。
都是明白人,誰都不想讓老家那幾個糊塗蛋,把這好日子給攪和了。
搓了搓手上沾染的橘子絲兒,徐慧蘭起身準備告辭:「聞到糊味兒了,段大姐你先忙炒菜,我也先回去做飯。工作那事,你等我信兒啊……」
「呀!鍋裡的毛豆仁兒……!」
徐慧蘭出門前,看見沈歲進和單星回伏在書房的窗前,點起了黃澄澄的台燈,兩人都專心埋首寫作業,於是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回自己家去了。
打算一會麵條下好了,再吆喝沈歲進回來吃飯。
鍋裡的水開了,徐慧蘭去冰箱裡拿出昨天晚上擀好的麵條,聽見院子裡自行車推進來的聲音,伸脖子往窗外一瞧,果然是沈海森回來了。
等沈海森進屋,徐慧蘭問他;「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家裡麵條不夠了啊,你沒提前說你要回來吃,這裡就隻有我和閨女的份。」
沈海森頭疼腦熱的說:「幫我鍋裡煮點粥,晚點我起來喝。」
徐慧蘭看見他的臉色不太對勁,白皙皙的,嘴唇都沒什麼血色,再聽沈海森咳嗽了兩聲,問道:「感冒了?」
沈海森點點頭,「實在頭疼得厲害,額頭眉毛這一圈,鋸子來回拉扯的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喉嚨也痛,咽個口水都不敢咽。」
徐慧蘭接口道:「肯定是病毒性感冒了。讓你晚上騎車回來不戴手套,圍巾也不係上,鑽到被窩裡,寒浸浸的,連我都跟著打顫兒。」
沈海森不好意思的說:「對不住,要不今晚我上保姆房睡吧?梅姐走的時候,那屋打掃的乾乾淨淨,我抱團被子過去就行,省的傳染給你。家裡被子放哪兒了?我撐不住,先去睡會,興許起來能好點。」
徐慧蘭說:「我可沒那麼矯情,你睡咱們屋吧,我不嫌棄你。這會你要睡,這一睡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沒準睡到天亮去,我的麵條先緊著你吃了,你上飯廳坐著,麵條容易煮,一會就能好。」
沈海森感激的望了她一眼,想說些感謝的話,但頭疼實在沒辦法讓他表達更多的謝意,扶著額,就去飯廳的椅子上癱軟了下來。
等徐慧蘭端著麵條出來的時候,沈海森已經趴在飯桌上打起了輕鼾。
這人,睡神轉世啊?
煮個麵條的功夫,趴在桌子上也能睡著。
徐慧蘭放下麵條,輕輕晃了晃沈海森的肩膀。
「老沈,醒醒,先吃飯。」
一抬頭把徐慧蘭嚇了一大跳,這人整張臉燒得通紅,連眼神瞧著都不大清醒的樣子。
一扌莫,果然,額頭滾燙。
徐慧蘭攙著他先去客廳的沙發坐,走了兩步,沈海森就渾身綿軟的全靠在了徐慧蘭身上。
「我送你上醫院吧。」徐慧蘭被他的重量壓得,險些一個踉蹌。
「不用,睡一覺就能好。」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聽話?!」
「真沒事,我之前感冒,都是睡一覺就好。」
「你不去我要打120叫救護車了。」
「……」
「去不去?」
「……去。」
徐慧蘭沖著院子喊了一嗓子:「小進,你爸發燒了,我送他上醫院。桌上有煮好的麵條,你記著吃。晚上要是掛點滴掛到太晚,我們沒回來,你就鎖好門自己先睡。」
「啊?哦、好——」
單星回停筆,抬頭,說:「你爸病了,你不去瞧瞧?」
沈歲進低下頭,把最後一個數字填到空格裡,簡單明了的說:「我去當什麼電燈泡。」
單星回露出你思想覺悟真高的表情,撐著頭,歪著腦袋打量沈歲進,說:「沈歲進,別瞧你學習成績不行,但有時候,人情世故是真聰明。」
沈歲進頭也不抬的說:「明明我成績進步了很多好不好!」
當然和他這種年級第一還有一大段差距,但也已經從各科不及格邊緣,慢慢爬到七八十分往上了。
上次月考,她數學還首次突破90大關。
單星回說:「徐阿姨好像對你爸好點了。」
沈歲進回想起最近,她爹和繼母在家裡的互動,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見到的那樣,徐慧蘭對她爹冷若冰霜,麵上不是不屑,就是敷衍,總之完全沒把這樁婚事當一回事的樣子。
可漸漸的,徐阿姨也會關心起她爸了。
比如,徐阿姨嫌棄她爸邋遢,三天不換襪子,原來都是使喚她爸自己把襪子給洗了。
但某一天夜裡起來上廁所,睡眼朦朧的沈歲進,居然見了鬼一樣,一連揉了好幾下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
她看見徐慧蘭正蹲在院子的水龍頭下麵,一邊哼著歡快的小調,一邊搖頭晃腦地幫她爸搓襪子。
至於為什麼沈歲進會一眼就認出,徐慧蘭手上的襪子是她爹的,那是因為家裡就他一個男的,除了他,誰也不愛穿黑襪子。
想到徐阿姨剛結婚那會,繼母和親爹睡在一起的頭一天晚上,徐阿姨剛進屋,就頤指氣使的,讓她爹把他自己的內褲和臭襪子給搓了。
那會梅姨還在,就很看不過眼,覺得一個女人,怎麼能叫自己的丈夫親自去洗內褲和襪子呢?這種活難道不應該是妻子乾的嗎?
誰知道,徐慧蘭是個厲害的辣子,瞄了神色不痛快的梅姐一眼,反手就讓沈海森把她自己的內褲也一並給搓了。
給他慣的!
誰規定男的不乾家務,在家隻當甩手掌櫃啊?
在她徐慧蘭這,男女平等。女的要乾什麼,男的也得相應付出什麼。
沒道理她起來給做了早飯,男的內褲和襪子還等著她洗。
可隨著結婚的時間越來越長,沈歲進發現,當初劍拔弩張、寸步不讓的繼母徐慧蘭,漸漸也會遷就,在生活上完全找不著調的父親了。
洗內衣內褲、搓襪子、做飯、打掃衛生,正常主婦在家裡做的活,徐慧蘭從漠不關心,錙銖必較的態勢,逐漸一個個揀了起來。
甚至,徐慧蘭英氣的眉眼,似乎都被這段婚姻,漸漸柔化,滲出了幾分小兒女的溫柔。
這些變化,沈歲進都看在眼裡。
在她看來,這是父親和繼母心靈越來越靠近的標誌。
也意味著,這個重組家庭的主力們,漸漸朝同一個生活目標去奮鬥,作為這個家庭最直接的核心利益受益者,沈歲進應該感到欣慰。
可一想到,父親原來也能和另一個女人,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沈歲進心裡那瓶陰暗的小醋瓶又打翻了。
爸爸都沒幫媽媽洗過內褲呢!
沈歲進嘆了口氣,不想說話。
「好好的你嘆什麼氣啊?」單星回不解。
「大概覺得自己快被拋下了吧,這滋味,挺不好受的。」沈歲進低落的說。
「傻子。」女孩的多愁善感,總是突如其來。
「你才傻。」
單星回隨便瞄了眼她的數學作業,手指在錯題上,點了點,「這道算數,開頭公式就抄錯了。所以,誰傻?」
沈歲進雙手抱著,伏在桌上,下巴抵著手臂,情緒悵然的說:「單星回,我真沒用,我又吃我爸的醋了。徐阿姨對我爸好,我心裡總是別扭……」
單星回挑眉,臉色變幻莫測的道:「……你難道喜歡徐阿姨?不會吧,她喜歡你爸,你還對你爸吃醋了?」
沈歲進覺得他簡直二百五,不可理喻,老是故意氣她,生氣的說:「能不能正經點!」
單星回哄她說:「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還真相信書上那套存天理,滅人欲啊?是個人都得有七情六欲,喜怒哀嗔,你不是說了,你不喜歡你媽像個程序嚴謹的機器人,太冷冰冰了嗎?你這樣有哭有笑,不挺好?」
他說的不錯。
她確實不喜歡媽媽凡事都冷冰冰的,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但她這時候,卻希望自己像媽媽,情緒不會起伏,也不會因為這些事而感到失落。
「算了,我自己消化吧。我真希望自己快點長大,能自己搬出去一個人住。」
「長大有什麼好,我瞧我爸媽,活得也不輕鬆啊。」
「也許這世上,根本就沒一個人過得真正開心,真正輕鬆吧!」
「這話說的,就和哲學家一樣,馬克思不收了你做關門弟子,真是太可惜了。」
「我擦,你這是想我早死啊?馬克思都去見他祖宗多少年了。」
「不錯,不錯,沈公主髒話越說越溜。」
「……」
學校元旦文藝匯演和校園歌手大賽準備得如火如荼。
參加這次演出的學生,放學後,塞滿了教學樓的邊邊角角,紮堆排練。
陸威叫來了,他初三的學姐兼女友——陳珍妮,來觀摩他的街舞排演。
學校掌管室內籃球教室大門的大爺,晃悠悠的甩著一圈鑰匙,正準備鎖門。
陸威立在門口,早有準備的,給大爺遞上一包煙,跟大爺說:「師傅,學校馬上要文藝匯演,籃球教室借我排練半小時,半小時一到,我們就走。」
大爺估計沒少收過陸威的煙,毫不尷尬的伸手把煙接了過來,塞進外套內口袋,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嘴裡含含糊糊的說:「不準超過半小時啊!出來的時候記得給門上鎖。」
引得單星回和沈歲進,紛紛對陸威側目,行啊,看來把商戶給他爸送禮的那套,照學照搬的運用上了。
偌大的籃球教室,在裡麵,鞋底擦著上了漆的地板走,腳步聲還會在空間裡盪起吱吱的回音。
進門上了鎖,裡頭全是自己人,陸威一點也不顧忌地牽起陳珍妮的手,說:「年底大掃除,籃球室的椅子,都被學校的清潔工拉走去洗白白了,一會我的書包給你當墊子,你挑個地兒,就坐在我的書包上,看我跳。」
單星回鄙視地說:「我呢?你的書包怎麼不給我坐?」
陸威踢了他一腳,讓他哪涼快哪待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