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假少爺(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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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月後,深夜。

帝國軍的機甲轟然破損倒地,仿佛夜色裡死去一隻龐然巨型怪物。

談鬱站在城牆上,以望遠鏡的輔助向外眺望,四處都是硝煙混雜潮氣的一團濃霧,隻能看清樹梢上的一窩鳥雀。

稍近的地方,士兵正清理戰場遺留的武器。北方起義部隊的裝備實在太差了,仿佛回到了地球時代。

談鬱索然無味地思忖著,如果是他,怎麼從帝國軍手裡搶裝備?

但他現在隻是孤魂野鬼,隻能想想而已。

這場小規模的戰役最後斷斷續續持續到傍晚,到天黑的時候,帝國軍陸續撤軍而去。

談鬱轉頭去了西邊的沖突地點研究帝國這次的入侵路線。他覺得對麵與以往的作風不同。

徐晟正在同一地點,調了頻道與同僚聊了這裡的情況。

夜色裡,四周的樹林霧氣朦朧。

徐晟轉頭正欲與身邊的副手說話,忽然間前方砰地炸開了一處山石。

飛濺的石塊和土灰伴著槍聲揚起。

c區域的地形大多是山地,小道混雜,不熟悉的隊伍進入常在夜裡迷失方向,但也是埋伏的有利地形。

談鬱第一反應這是剩下未撤退的部分帝國軍隊。當徐晟抬起手裡的槍指向來處下意識射出電光束的剎那,他也隱約看見了那兒的幾個人影,士兵旋即點燃了照明彈。

視野之中閃出了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都拿著型號頗新的槍支,其中一個已經手快擊中了探路車,子彈發出銳響。

談鬱藏在樹乾之後。

最前方的男人染了一頭白發,紮著辮子,架著槍朝他們這一方疾步走上來。

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這人有些熟悉,但沒有仔細看。

「等等,都住手——」

白發的男人厲聲叫停了他身後的同伴。

他眉頭一皺,極快地伸手抬了一下同伴的槍管,讓那枚霰彈不至於在那位藏在陰影裡的黑發beta身上炸開。

起義軍的幾個alha已經上前去,喝道讓他們放下武器。看清對麵隻有三四個人,談鬱又往他們身後的密林裡瞧。這時白發的男人將槍支一拋,舉著手投降似的上前,被徐晟的副手拿槍指著擋了一下。

「你叫什麼?」白發的alha全然無視了身邊的警告,徑直一步步往談鬱那兒走過去。

照明彈亮起的剎那,他恍惚發覺那人與他死了的情人很相似。

beta倚在樹邊,是個很標準的應戰姿勢,他的側臉蒼白而乾淨,黑發柔順在地夜風裡輕浮,擦過淡色的眉眼。

少年沉默而遙遠地,在夜裡的昏暗光線裡看向他。

他們仿佛隔了一個世界。

「尤西良?」

他以口型輕聲問。

在看清對方的臉時,尤西良就心如擂鼓,而少年那把熟悉的冷淡嗓音比剛才那枚隨手丟的炸彈還震得他耳鳴。

他一瞬間就生了把這人抓到身旁的念頭,哪怕他肩膀正被其他人拿刺刀頂著。

徐晟見過尤西良,記得這是個貴族尤家的嫡係,性情乖張。

但他從未見過尤西良這種模樣,盯著不知道樹林裡的哪一處,發瘋似的自言自語。

「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不聯係我?你跑到這裡來了,真是革命派啊?」尤西良顛三倒四地念了幾句話,忽然笑起來。

談鬱往樹林裡躲了躲。

他本來是不打算讓尤西良和徐晟發現的,沒想到這人一眼就看到他在這裡。

他現在隻是一個被召喚的靈魂,已經不是人了。

遠遠望去,男人白發下的綠眼睛正冒著復雜的火,仿佛地上燃燒的草叢灼灼,死死地將目光釘在他身上,露骨而難以忽略。

起義軍的alha們已經嗅見了信息素的氣味,充斥著歇斯底裡與不可遏製。

有人受不了,大喊道:「你不是來投降的吧!」

徐晟皺起眉:「收斂點,尤西良。」

尤西良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就收了手停下腳步,隔著三兩個alha,遠遠地望著那個黑發的少年。

徐晟低頭在耳麥裡與旁人敘說這邊發生的事,然後撩起眼皮,問:「你是投降還是做什麼?」

「我本來就不是帝國那一派。」尤西良嗤道,「你們想什麼呢?要招安我嗎?好啊……我隨便你們用。」

換成別人說這種話,談鬱不會相信,但尤西良陰晴不定,對陣營也顯然沒有信仰,一切行為仿佛隻為了自己的興趣與愉悅。當初聽到他是革命派時,尤西良的反應就很不像個帝國貴族。這種危險的搖擺角色可用可不用。

徐晟隱約覺得對方似乎不太對勁,但沒有時間研究這位權貴繼承人的心思。

他在一旁看著尤西良一行人被押上了車,這個alha邊走邊不斷回頭,眼神和表情都既焦慮又惱火,仿佛是在尋找什麼人。

徐晟走近的時候,被尤西良叫住了:「談鬱為什麼不走?他和你不是一派的?」

「談鬱?」聽到這個名字時,徐晟心頭猛地一跳,臉色沉下來,「你瘋了。」

談鬱死了,就死在尤西良麵前。

現在這人竟還無法接受事實。

「他不就在那兒嗎?」尤西良說著,回頭看過去——

樹林裡布滿陰森的影子,風聲和鳥鳴,偏偏沒了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他頓時愣住了。

徐晟冷冷道:「你出現了幻覺,他早就死了。」

……

談鬱待在這裡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帝國快要崩潰,已經是強弩之末,最後一場劇情也越來越近。

談鬱這段時間一直以靈魂狀態在四處遊盪。

徐晟在北方很忙碌,某地的委員,負責在c區域的革命隊伍的協調和整合,這一地區經常收到反撲的帝國軍隊的襲擊,夜夜都是炮火連飛。

夜半時分,談鬱進了據點。

四野闃然,隻有巡邏的士兵們的腳步聲。

在會議室門外,他聽見了些許議論的聲音。

「總隊的隊伍裡有不少年輕學生,軍校的,科大的。可以發展的話也不錯。」徐晟這話是在與同僚做謹慎考慮,「尤西良以前有這種傾向嗎,我是不知道的。」

尤西良的立場的確不明顯。

談鬱陷入思考。

徐晟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光是尤西良的性格就很棘手,讓他參與到反帝國組織裡也未必願意。

這時幾個帶回來的alha暫時住在勞動處,他們需要參加據點的勞動活動。談鬱悄無聲息過去的時候,這幾個alha正吵吵嚷嚷地用推車搬重物。

「以後大家就不能回老家見人啦,全都是反帝國的知識分子。」

「搞不好過幾個月已經沒有老家了,首都城都被打過一次,我看下次估計就炸成功了。」

「話說皇帝和太子倆去哪兒了?」

「估計飛外星係避難跑了吧。」

「唉……好重哦。」

談鬱站在門邊往裡麵看了眼。

嘻嘻哈哈的alha們都與他年紀相仿,最惹眼的那一位這時候正站在推車旁,上身隻穿了個鬆垮垮的工字背心,裸露結實的背脊和手臂,上麵覆著一層薄汗。

尤西良雙手抱了一箱材料,重重地往車上一放,從兜裡扌莫了一支煙點上。

煙霧繚繞。

其餘人都在打趣玩笑,隻有他麵無表情。

直到,他忽然瞥見門口站著的黑發少年,整個人愣住,身體的反應比大腦更快,他猛地疾步走上前。

「餵——尤西良,你去哪兒啊?」alha們麵麵相覷。

被他們喊著的男人熟視無睹,幾步走出了門口,且一把將門關上了。

站在門框後麵的黑發少年正靜靜望著他。

尤西良緊盯著他的臉,蒼白,尖下頜,畫上去似的上揚的眉眼,這種貓似的美貌與那個死了的人如出一轍……化成灰都能認出來,不是長得像,就是同一個人。

昨晚根本不是幻覺。

「……談鬱。」

尤西良死死盯著他看,呼吸紊亂,在嘴裡好幾次咀嚼著這個名字,強行忍耐著沖上去將這個人抱在懷裡的沖動。

他不敢輕舉妄動。

談鬱就站在他麵前,穿著單薄的襯衣,比以往更蒼白消瘦……不怎麼高興的神色。好似一縷鬼魂。

也許就是鬼魂。

他知道談鬱死得不能再死了,這是他親眼目睹的事。

眼前的黑發少年輕皺了眉,清澈而冷的一雙藍眸,淡紅的乾燥嘴唇微微張開,說:「安靜點,尤西良,徐晟沒有發現我,我不想他知道。」

尤西良的目光從他的雙眼往下,一路看到對方白皙脖頸,他舔了下犬牙,冷笑了聲:「……好啊,都聽你的。」

談鬱看得出來這人的精神和情緒狀態都在發瘋邊緣,大概是因為看到一個死人復活的應激反應,畢竟當時他應該是在尤西良眼前被撞成屍體碎塊了。

【失誤了,當時也是急著把你弄死。】

談鬱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說:「你是來參加反帝國活動的嗎。」

尤西良見他這幅思考的冷淡模樣就蠢蠢欲動,他扯了一下嘴角,想笑:「反帝國?」

這幾個月天氣已經轉暖,在北方,不乏已經穿上短袖衫的人。談鬱站在光線昏暗的地方,衣袖挽起,露著一截細白的手臂。尤西良的目光纏繞在他和側臉與手臂上,心裡翻騰倒海。

「審判我?還是收編我?」

他灼熱的視線一點點劃過眼前少年沉靜的臉,克製不住地上前試圖觸碰他。

「坐下,」談鬱說,「我不是人,不能靠近我。」

他也好奇尤西良如今的政治傾向,不過這人似乎就沒有立場可言。

【你死了之後也要研究這種事啊。】

自從任務結束之後,係統就變成了旁觀的快樂人。

尤西良月匈膛起伏了幾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忍耐地坐到了後麵的座位上。

談鬱拉開一把凳子,自己不坐。

他站在尤西良麵前,低頭問:「你怎麼不回帝國政府那兒?」

「沒興趣,」尤西良盯著他垂眸時細長的睫毛,說,「他們跟我沒關係。」

「怎麼證明呢。」

「我能給你尤氏那邊基地的情報,你把我丟出去當餌也隨便,啊,這個不行,萬一我死了回不來見你。除了這個都行……你可以隨便利用我。」尤西良忽然麵色陰沉,咬牙似的冷笑著說,「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也沒必要在死之前跟我道歉,我不需要你給我補償。」

談鬱撩起眼皮:「為什麼?」

「這不是很明顯?喜歡你啊,沒辦法。」尤西良傾身湊近了,綠幽幽的眼珠裡盡是神經質的病態執著,「你在我麵前變成屍塊真的嚇到我了。我不是容易恐懼的人……你真行啊,談鬱,讓我做了很久噩夢。」

「小時候那些玩具都被我拆成一塊一塊,胳膊大腿腦袋……我都剪爛了拆開丟掉,怪有趣的。」

「我才知道拚起來這麼難啊,我滿手都是血,根本湊不全。」

「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死之前還叫我別看,哈,我都在胡思亂想你是不是特別恨我?也沒有,你隻是不在意我。」

應激反應。

談鬱凝視著眼前在發瘋邊緣的alha,心中湧起一種微妙的情緒。

因為他的死,尤西良病得更重了。

「我以為你會問我怎麼出現的。」

尤西良睨著他,忽然冷靜了些許:「因為我根本就不關心你是誰、從哪兒來,你是姓談還是戈,誰被抱錯,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沒興趣追究原因和過去,沙漠裡的神祇也被我弄死了沉湖,你覺得我會在意這種事?隻要你還在這裡就行了,你大概是死了吧,是鬼魂嗎?你的執念是什麼?為什麼來找我?隻是因為這種事?我也以為你想說點別的。」

這倒是尤西良的思維方式,一種自成邏輯的混亂感。

尤西良輕易接受了他變成了一隻鬼。

如果其他人得知他還在呢,會是什麼反應?

談鬱對他說:「我沒多少想說的。」

「你不會再玩消失了吧。」尤西良惡裡惡氣,眼珠轉了轉,又說,「你對我什麼要求?既然留在這裡,有什麼我需要做的?」

「要求?別回帝國了,你會死的。」談鬱忖量片刻,「其他人怎麼樣了?」

「你問那些人啊。」尤西良嗤笑道,「你的老情人,戈桓寒就在別的隊伍裡,前段時間不是去打首都城了麼,他現在聲名大噪,一隻出了名的瘋狗。至於師英行,還在南邊打外星係的怪物,估計撐不下去了,帝國哪有空給他支援,忙著打起義軍呢……」

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了一把熟悉的嗓音。

「……談鬱?」

談鬱回眸看過去。

視線裡是一個高挑男人,就站在大門外,背著光,他金絲鏡片下的表情模糊不清,也許是因為驚訝而久久沒有動彈。

徐晟。

談鬱想了下,說:「是我。」

斟酌須臾,又對徐晟說:「我來這裡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在怎麼樣了。」

他這話落在旁人眼中,仿佛是一個從地獄裡回到人間的孤魂在自語。

「你一點都沒變,」徐晟很久才笑了一下,「……你隻在意這種事。」

尤西良冷哼了聲:「悠著點,別曬到太陽魂飛魄散了。」

「我曬太陽沒事,隻是沒有影子,會嚇到別人。」

他說。

談鬱來這裡本意不是為了與他們敘舊。

他在係統催促之下進入正題,與徐晟說起近期的c區域的革命隊伍基本情況,事實上走向反帝國組織的隊伍並不很多。另一隻在北方比較活躍的隊伍是組織直接率領的,前段時間與帝國軍起了沖突。談鬱在原著裡見過,戈桓寒也在裡麵。

徐晟聽著他的消息,一邊記錄一麵抬眸看向他。談鬱低著頭在光屏上劃戰況,細長濃密的睫毛過濾著茶水的霧氣,將他澄澈的藍眼睛的目光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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