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張向陽聽到聲音慢慢抬起了臉。
畫麵仿若與從前重疊。
那夜操場很黑,兩盞路燈壞了一盞,剩下的一盞線路老化,燈光一閃一閃地跳躍,汗水糊滿了他的睫毛,他眨了眨眼睛,在混沌的視線中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眉目如畫,笑容柔和,一瞬就照亮了黑暗的夜。
「我遲到了嗎?」
賀乘風微笑著注視著呆坐的人,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離七點還差五分,是你來早了,可不是我來晚了。」
張向陽說不出話。
他的精神短暫地與他的身體失去了連接。
大腦一片空白。
眼前隻有賀乘風的臉。
賀乘風幾乎沒變。
還是那樣溫和、文雅,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種自然又隨性的雍容,看人的時候目光很專注,會令被注視的人產生正被他重視著的錯覺。
錯覺過後,就隻剩下自我懷疑,在漫長的時間中拷問自己為什麼要自作多情,自以為特殊。
張向陽站起身,「是我來早了。」
賀乘風笑了笑,「開個玩笑。」
張向陽站著,身體開始慢慢變得僵硬。
在賀乘風麵前,他好像永遠都沒有主動權。
以前是,現在也是。
服務生替賀乘風拉開了座位,賀乘風坐下,對仍低著頭站在座位旁的張向陽笑道:「坐啊,傻站著乾嗎?」
「賀先生,您訂餐時候的要求是今天的菜品不加蔥,不要太辣,調味清爽,對嗎?您還有別的需求嗎?」
「我不忌口,」賀乘風看向張向陽,「我記得你就這些忌口,還有別的嗎?」
張向陽沉默片刻,道:「我現在不忌口了。」
賀乘風笑了笑,「是嗎?那我多此一舉了。」他對服務生道:「就按預定的那樣。」
「好的。」
服務生出了包廂,輕輕帶上了門。
包廂內重又陷入了安靜。
賀乘風坐在座位上,雙手交疊地放在膝蓋,目光靜靜地落在張向陽的肩頭,聲音輕柔,「好久不見。」
手指微微顫了顫,張向陽張了張嘴,想說話,喉嚨卻像是被黏住了。
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上百倍啊,張向陽心想。
五年。
接近兩千個日夜。
他仍未治愈心中的陳傷。
「好久不見。」
張向陽嗓音微啞。
賀乘風的目光在張向陽臉上逡巡,微笑道,「你變了好多,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張向陽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賀乘風道:「還是那麼不愛說話。」
晚餐開始的氣氛很平常。
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有點尷尬有點熟悉又有點生疏。
話題繞著工作與近況打轉,不疼不癢、不鹹不淡。
賀乘風是聊天的高手,即使張向陽根本沒心思應付,他一個人也能將場麵調度的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最後一道甜點是熔岩巧克力蛋糕,一端上來,整個包廂都被甜蜜又苦澀的味道所包圍住了。
賀乘風道:「我記得你很喜歡吃巧克力,這家的巧克力做得很好,你試試。」
張向陽拿起勺子,他吃了一口,味道的確很香醇,與超市貨架上販賣的普通貨色有著天壤之別的甜蜜,回味也更苦澀,讓人吃了一口就立刻想要吃第二口,用甜蜜壓倒苦澀,這樣源源不斷地吃完一整個蛋糕,口腔裡殘留的卻是餘味悠長的苦澀。
「吃這麼急?」賀乘風語氣帶笑,「看來還是沒變。」
張向陽用餐巾擦了擦嘴,又喝了口水。
他吃飽了。
吃得很撐。
3888/位的餐品快要頂到他的嗓子。
「師兄,謝謝你赴約。」張向陽輕聲道,他抬起頭,目光凝滯在賀乘風臉上。
賀乘風勾了勾唇角,手指摩挲著杯壁,似笑非笑道:「今天約我,你有話想說。」
張向陽相信以賀乘風的頭腦應該早就清楚,時隔五年後的邀約不會是這樣簡單、平靜地吃一頓飯。
兩個小時的寒暄。
該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掌心壓住膝蓋,張向陽能感到自己的神經正在緊張地跳動,一顫一顫地在他身體各處作怪,他的語氣仍是鎮定的,「我在群裡看到你的喜帖了。」
「哦?」賀乘風臉色如常,絲毫不見慌張,「這次婚禮我打算辦得低調點,所以就沒給大學同學發喜帖,你想來,我可以給你發一張。」
是完全沒預料到的反應,張向陽臉色僵硬,他不打算再繞圈子了,「師兄。」
賀乘風笑著看他。
「你現在……喜歡女人了嗎?」
賀乘風的表情還是沒變,隻是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他像是一早就料到張向陽會問他這個問題,雙腿上下換了個位置,他極從容、平靜道:「一直都是。」
張向陽的眼睛微微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