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0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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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慧抬起手給阮躍進順背,看著他冷靜下來才鬆了一口氣。她拎著籃子回頭往老裁縫家看一眼,想一會說:「算了,先回去,我們下午再來。」

這剛剛鬧了個臉紅,就算阮躍進沒和老裁縫吵起來,立馬再進去也不合適,老裁縫八成還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來。這要是在氣頭上直接吵起來,那就直接沒法拜師了。

阮躍進冷靜下來後沒再說那賭氣不學的話,而且現在他確實也沒辦法再調整好心態,捧著一張笑臉進去巴結那個死老頭,所以就和孫小慧先回家去了。

到家後孫小慧從籃子裡拿出一個雞蛋來,去地裡掐一根小蔥,給阮躍進做了個小蔥炒雞蛋。

炒雞蛋端到桌子上放到阮躍進麵前,孫小慧哄著說:「千萬別往心裡去,你就當他放了一個屁。山上多少人受過他的氣,又不是你一個。要不是為了學手藝,咱理他嗎?」

阮躍進拿起筷子吃雞蛋,雞蛋裡放了油,帶著小蔥的鮮香,嫩嫩滑滑地在舌尖上綻開香味,入喉入胃,他那憋悶烏糟的心情頓時也好了許多。

果然沒有好吃的解決不了的爛心情。

心情變好了,看著眼前這難得吃上一次的小蔥炒雞蛋,於是他又想,學成後天天吃好的穿好的,那現在受點氣也並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他是有脾氣要麵子,但也並不鼠目寸光,他能看得到遠處。

如果他忍下了老裁縫現在的脾氣,跟他學成手藝,那他以後就能過上和老裁縫一樣的日子。

老裁縫敢在鳳鳴山上這麼牛,不就是仗著自己有這門手藝嘛,別的仗什麼?

難道仗他是個老光棍,無家無口無顧慮?

真是仗這個,早被人給打死了。

一個雞蛋炒出來很少,兩三口就吃了個乾淨。

阮躍進吃完炒雞蛋意猶未盡,但心裡徹底舒服了。他放下筷子看向孫小慧,換了語氣和臉色很是認真說:「媽媽,你放心吧,我不會放棄的。等我學成了手藝,帶著你和爸爸躍華一起享福。」

孫小慧聽到這話就高興了,笑起來道:「我就知道我們躍進是有出息的孩子。」

阮躍進這又找回了自信,「下午我自己過去,你就不用送我去了。上午有了經歷,現在我有心理準備了,不管他再說什麼難聽話,哪怕指著我鼻子罵,我都不會生氣,都當他是放屁就行了。」

孫小慧笑得一臉褶子,「這樣就對了!」

聽點難聽話又不會掉塊肉,學成了能吃肉才是要緊的。

***

中午阮長貴回來,看到家裡那半籃子雞蛋還在,就知道阮躍進沒能拜成師父,也算在他的預料之中。吃飯的時候坐在桌子旁邊,他看著阮躍進問:「老裁縫不要你?」

阮躍進道:「還沒定呢,我下午再過去。」

阮長貴冷笑一聲,「瞎折騰,那老裁縫的徒弟可不是好做的。」

孫小慧抬起手就拍阮長貴一下,小聲道:「你又給孩子打退堂鼓,老裁縫的徒弟不好當,那小溪怎麼當上了?她行你兒子不行嗎?躍進還是個男娃好不?」

阮長貴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行,阮躍進要是能行的話,學成當了裁縫,那長臉長麵子的不就是他了嘛,以後吃香的喝辣的,不也就是他了嘛?他是阮躍進的親爹啊。

就因為他也抱有希望,所以才沒攔著孫小慧去借雞蛋。

他真要不同意,阮躍進可去不成老裁縫家拜師。

他不說那泄氣的話了,隻道:「行,我不說了,躍進你可別給我丟臉啊。你媽為你的事費了不少心,就算為了你媽,你也得學成這門手藝。」

阮躍進屏氣點頭,「我會學成的。」

阮長貴拍一下他的肩膀,「有信心就行!」

***

下午孫小慧和阮長貴一起去上工,阮躍華找他那一幫同齡的幾個孩子瘋去了,阮躍進則自己一個人拎著半籃子雞蛋,又去了老裁縫家裡。

他來的不是時候,老裁縫正反鎖院門在家裡午休。

他敲了半天門裡麵沒人應,便放下雞蛋,坐在門檻上等著。

等著的時候沒什麼事,便撿了小石頭在手裡顛,拋出去接住,再拋出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聽到院門裡傳出門栓響動的聲音,他忙拎起籃子站起身。轉身麵對著院子的大門,等門一開,剛好和老裁縫站個麵對麵。

老裁縫看到他的時候頓了一下,沒給他好臉色,直接轉身進院子。

阮躍進拎著籃子跟在他後麵進去,嘴上說:「宋大爺,您再考慮考慮,我是真心實意想學手藝才來找您的。我這還給您帶了半籃子雞蛋,家裡攢了好久的。」

老裁縫在搖椅上坐下來,看他一眼,「你不是當裁縫的料,別在這跟我浪費時間了,趕緊該乾嘛乾嘛去,趁我現在心情好,說話還好聽。」

阮躍進不服氣,「您都還沒有教我,您怎麼知道我不是當裁縫的料?阮溪就是當裁縫的料?你怕不是看她是女娃子,長得漂亮,嘴甜會賣乖,才認她的吧?」

老裁縫的目光沉下來,盯著阮躍進。

看他沒有開口就罵,隻用這種眼神盯著自己,阮躍進頓時起了一身的雞毛疙瘩,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呼吸也下意識壓住了。

老裁縫破天荒地沒有罵他,忽開口說:「你看起來很瞧不起那丫頭啊。」

阮躍進調整一下呼吸,開口道:「不是我瞧不起她,是她本來就沒什麼能耐。女娃子嘛,能有什麼本事,也就在家漿洗縫補做做飯,可她連縫補的活都做不好。」

老裁縫笑一下,「聽你這話,你挺了解她啊。」

阮躍進:「她是我堂妹,從小一起長大的,我當然……」

說著他忽想起孫小慧的話來,孫小慧讓他不要提自己的父母家庭,因為孫小慧之前誤會過阮溪,在老裁縫心裡的印象可能不是很好,怕影響到他拜師。

他打住話,頓時想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

老裁縫卻還是盯著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來,隻說:「原來是這樣啊……」

阮躍進心裡噗通噗通跳,想著老裁縫可能根本沒把之前的事當回事,也不記得他的母親孫小慧了,畢竟他年紀這麼大了,七十多歲的人,記性不好也是正常的。

他穩住呼吸,接話說:「是這樣的。」

老裁縫往搖椅上一躺,「那行吧,你把雞蛋放下,先去把我屋子裡的衛生打掃一下,裡裡外外全部要打掃乾淨,有幾天沒人打掃了,髒得很。」

阮躍進想高興又不敢高興,屏氣確認:「您是願意教我了嗎?」

老裁縫:「當然願意,你這麼聰明,我要是不教的話,不是我的損失?正好你和阮溪那丫頭比一比,看你們兩個誰學得好。你總不能,不如個女娃子吧?」

阮躍進沒聽出老裁縫話裡的意思,直接笑起來了,說:「那肯定不會的!」

說完他立馬轉身去找掃帚,拿起掃帚興沖沖進屋掃地去了。

老裁縫躺在搖椅上閉上眼睛,低聲念一句:「寶器。」

***

日頭一點點西墜,落至地平線邊緣。

阮溪和淩爻走了兩天的山路,已然沒有一開始那麼興奮。但兩人也沒有疲憊懊惱的神色,一路上都在給彼此打氣,說什麼再撐一會,就快要到了。

兩人都曉得「望梅止渴」的道理,所以都給彼此一堆梅子在不遠處的想象。

淩爻記得上山走過的路,這會他看看路,又看看夕陽說:「這次是真的要到了。」

阮溪看著他笑,微喘著氣道:「那就繼續走吧,一鼓作氣。」

淩爻「嗯」一聲,沖阮溪伸出手。

阮溪把手搭到他手心上,然後兩個人便你拉著我我拽著你,繼續往公社的方向一步步走過去。這樣互相牽著走了時間不長,果然就到了公社。

成功到達目的地,兩人又開心起來,精神瞬間也足了。

這時候太陽還沒完全下山,阮溪和淩爻在公社的小街上逛了逛,走著走著看到一個麵攤,於是便坐下來點了兩碗擔擔麵,也剛好喘口氣休息休息。

坐在小桌邊等麵的時候,阮溪一直彎月要揉腿。

淩爻交疊胳膊搭在床沿邊,把下巴擱在胳膊上,整個人處於放空狀態。

阮溪揉完腿抬起頭,看到他這樣忍不住笑一下問:「累壞了吧?」

淩爻表情仍是空空的,眼睛不動,「住在山裡真的不容易。」

阮溪感慨著應聲:「是啊。」

所以走出大山哪是嘴上說起來那麼容易的事情,連用腿走出來都這麼難了,更別說在人生的層麵上走出來。眼下這時代,走出去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阮溪身上也累得不行,於是也把胳膊疊起來放在桌沿上,整個人趴下來休息。

下巴墊在胳膊上,和淩爻麵對麵眼對眼。

兩人以相同的姿勢對視片刻,也不知道誰先樂的,忽一起笑起來。

阮溪先收了收笑,看著淩爻小聲說:「欸,你長得是真好看,就是那種招人喜歡的漂亮弟弟。」說著她伸手捏一下淩爻的臉,「嫩死了。」

又嫩又乖,要是自己的親弟弟,非得每天多掐幾下。

淩爻微微一愣,耳根處不自覺掃起一片滾燙。

但還沒蔓延到臉上,他們的擔擔麵做好了。

看著麵端上來,兩人忙都直起身子。

吃了兩天的乾糧走了兩天的路,難得吃點熱乎鮮香的,阮溪迫不及待地拿起碗上的筷子,直接夾起一筷子麵條吃下去,眼神裡顯露幸福的光點。

但她覺得不夠辣,便又叫攤主:「有紅油辣子嗎?」

攤主給他拿了一小碗辣子過來,她又往碗裡加上半勺,這才覺得夠味道。

而淩爻隻吃碗裡的辣子,就已經很足夠了。

阮溪看著他泛起紅意的嘴唇和臉蛋,忍不住笑道:「你不能吃辣啊?」

淩爻咽下嘴裡的麵,「以前是不怎麼能吃,現在可以吃,但是太辣就不行了。」

阮溪吃一口碗裡的肉臊子,問淩爻:「我忘了問了,你家是哪裡的啊?」

淩爻道:「申海。」

阮溪眨眨眼——嗯,果然是大城市來的娃娃。

她接著話又問:「那裡肯定很漂亮吧。」

淩爻點點頭,「嗯。」

兩人各自吃口麵,忽異口同聲——

「有機會帶你去看看……」

「有機會帶我去看看……」

尾音沒收盡,兩人看著彼此的眼睛愣一下,忽又默契地一起笑起來。

***

夕陽隱沒最後一絲光線,天色擦黑。

阮躍進拖著疲憊的身形從金冠村走到鳳眼村,到家的時候孫小慧剛好做好晚飯。他累得很,連聲招呼都沒打,直接進正屋放下空籃子,到房間仰身往床上一倒。

孫小慧和阮長貴也沒叫他,等把做好的晚飯端上桌,阮躍華拿了筷子進來,才伸頭叫他:「大哥,起來吃飯了。」

阮躍進撐口氣從床上爬起來,出來到桌邊坐下。

孫小慧把筷子遞他手裡,看著他問:「咋了?老裁縫還是沒有答應教你嗎?」

阮躍進往一邊的空籃子示意一下,「雞蛋他都留下了,怎麼會沒答應?」

孫小慧聽到這話眼睛一亮,語調頓起:「這麼說他願意教你了?」

阮躍進有些得意起來,點點頭,「當然了。」

孫小慧高興得拍一下大腿,喜笑顏開道:「唉喲,真是太好了!我早就說了,你比小溪那丫頭強得不是一星半點,老裁縫怎麼可能會不答應!」

說著她又問:「他今天教你什麼了?」

提起這個阮躍進有點不高興,呼口氣道:「什麼都沒教,死老光棍使喚我做了半天的事。一會掃地擦地,一會擦桌子板凳,一會又叫我去地裡鋤草,把我當牛使。」

孫小慧嘴角不自覺落了落,但立馬又抬起來,「他肯定是考驗你呢,你堅持住就行了。幫他做點事也沒什麼的,隻要能學成手藝就可以了。」

阮躍進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阮長貴出聲認可道:「你能這麼想,說明你長大了。既然他答應了教你,那你就跟著他好好學。不要吃點苦就喊累,這和挖礦比那可輕鬆多了。」

阮躍進知道自己學不成也得上山挖礦去,於是再次點頭,「我會的,爸爸。」

孫小慧身後無形的尾巴翹起來,有些忘形,喜滋滋忽又說:「好好學好好學,你肯定比老裁縫以前教的那些人都強,最好是把小溪也給擠走。」

阮躍進還沒接這個話,阮長貴忽掛了臉。

他看著孫小慧沒好氣道:「孫小慧你是有什麼毛病吧?上次葡萄的事你又忘了是不是?你現在又挑撥躍進和小溪兄妹關係,你別忘了你是小溪的二媽!」

孫小慧被斥得立馬斂了神色,她聲音低下來,小聲道:「我是她二媽,可也沒見她把我當二媽啊,把你當二叔了嗎?跟著老裁縫去做衣裳,拿回來半隻雞和一塊錢,你嘗到一塊辣椒沒有?真是二叔二媽,連客氣一下也沒有?就算我誤會過她得罪過她,可你和躍進躍華沒有啊,她怎麼也不知道客氣一下呢?」

阮長貴看著孫小慧屏口氣,沒說出話來。

這件事確實也讓他憋了好幾天的氣,那天整整聞了一晚上的香辣雞肉香,卻一口都沒吃到,甚至連菜汁都沒嘗到一口,那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孫小慧看他不說話,又繼續說:「你拿她當侄女,她可拿我們當外人,甚至是當敵人。如果老裁縫隻教我們躍進一個人,以後我們躍進拿好吃的好喝的回來,領工錢回來,叫她們隻能羨慕得流口水,這口氣是不是就出了?」

阮長貴徹底說不出話了,低下眉夾一塊大頭菜塞嘴裡,咬得咯咯吱吱的響。

阮躍華人小也聽得懂這個話,忽開口大聲道:「媽媽說得對!我們也要吃肉,不讓他們吃!讓他們流口水!讓他們淌眼淚!」

那天他可是淌了一晚上的眼淚,他五叔和他堂姐還笑他!

孫小慧沖阮躍華噓一下,「小點聲,別讓你奶奶聽到了,我可不想和她吵架。」

阮躍華也知道他奶奶厲害,於是抿住嘴不說話了。

好半天,阮躍進忽又說一句:「我會的。」

憋的這口氣,確實得出。

***

邊屋裡,阮誌高劉杏花和阮長生阮潔也正在吃晚飯。他們聽到了阮躍華的聲音,但畢竟在兩個屋子裡,隔著兩道牆,也便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他們對孫小慧和阮長貴說了什麼也不感興趣,心裡全都惦記著阮溪,阮誌高吃著飯說:「小溪要是沒賴在路上,這會差不多應該到公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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